再一抬頭,伊闕對上了對方略帶詫異的模樣,笑了笑:
“要是下次傷,可以再找我。”
沈黛覺得伊闕這語氣和店老板的“謝惠顧,歡迎下次臨”差不多,對方大約也是有同樣的覺,于是失笑:
“原來不是個人心善的小人兒,救我只是為了攢功德而已啊。”
伊闕有些不好意思:“嗯……可你也不虧啊,傷總歸是好了,對不對?”
“我這傷放著不管,曬曬太也會好,倒是你,生扯了一片魚鱗下來,不疼嗎?”
好像第一次被人這麼問,伊闕愣了愣。
了小扯下鱗片的地方,小聲說:
“還好……我修為不高,要想救人,只能折損一點自己的福運,不過我們紅鯉別的沒有,福運一向很多,我經常分給別人,畢竟攢功德也是要付出代價的嘛。”
青年似笑非笑地著他,弦月已悄無聲息地升上半空,也升在他漆黑如墨的眸中。
沈黛過伊闕的眼,好像從這明亮眸里看出了什麼人的影子。
“攢這麼多功德,是想封神仙?可這麼多年,三十三重天闕還沒有靠功德封神的先例。”
伊闕變了臉,大約是想起了剛才被其他水族嘲笑的事,語氣很不好:
“和你沒關系吧,我要走了。”
起,剛出一步,就被后青年抓住手腕拽了回去。
伊闕似乎有點生氣,可對方語氣很溫和:
“你什麼名字?水不流外人田,既然你想要功德,下次我要是傷,還來找你。”
提起功德,伊闕就沒脾氣了。
“……我伊闕。”
青年笑瞇瞇道:“我記下了。”
“你呢?”
“庚辰。”
依附在伊闕上的沈黛如遭雷擊,愕然定住。
庚辰……
謝無歧的前世,天元劍的主人,戰神應龍的名字,是不是就庚辰來著?
沈黛這才注意到,眼前這個青年手邊的玄鐵長劍,正是天元劍!
所以——
這是前世謝無歧,與神伊闕的初見?
“我也記住了,那我走了。”伊闕并不留,起走,臨走前又道,“我等你下次傷。”
庚辰愣了片刻,旋即笑出了聲。
他與謝無歧生得其實不太一樣,前者不笑時有些冷峻淡漠,后者就算不笑也因那雙含目而顯得格外多。
不過當兩人展笑起來時,卻都是讓沈黛十分悉的溫包容。
“好,我會努力。”
……倒也不用特地努力傷的。
伊闕撓撓臉,朝燭龍江走去。
剛走沒兩步,忽然覺得腳下不對,低頭一看,這才發現原來走出的每一步,腳下都多了一朵山茶花,行走間步步生花,免去赤足踩在岸邊石子堆上的刺痛。
伊闕略有些詫異地回頭。
夜中,傷已好全的青年背影沒夜中,眨眼便從視野中消失,無聲無息。
“……真是個怪人……”
但是,好像人還好的。
伊闕腳步輕快地跳回了水里。
接下來的時間過得漫長又單一,沈黛嘗試了從這個里掙,逃出這十方繪卷的世界,可怎麼也無法。
百般無奈,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就當是在看一場沉浸式的電影。
在的視角,伊闕就好像一個刷游戲日常任務的玩家,每天雷打不上岸做好人好事,薅自己魚鱗,替別人完愿。
功德是攢得越來越多,但大約是自己的福運折損過度,所以自己總是遭遇各種倒霉事。
比如翻了兩個山頭才找到的仙草,被路過的神雀族輕輕巧巧地叼走了。
比如好不容易才剛攢滿的功德袋,結果轉頭就找不到了。
還比如找功德袋找了一天一無所獲,回家途中還遇見了想搶丹的蛇妖。
“……我剛丟了功德袋,不想殺生,滾遠一點可以嗎。”
伊闕的聲音聽上去心很糟糕。
糟糕得快哭出來了。
可對面的蛇妖卻并沒有憐香惜玉的心思,一心想要奪丹,伊闕對于攢的每一點功德都摳摳搜搜,珍惜得不得了,殺生會折損功德,不愿意與蛇妖真格的。
可對方卻又步步,不得己,只能將蛇妖砍了兩截,然后親眼看著自己好不容易攢滿的其中一個功德袋變空。
丟了一個,沒找回來。
現在,又空了一個。
伊闕握著手里只剩下可憐一點功德的袋子,呆愣愣地站在林子里發呆。
半響,才抬起手蓋住雙眼。
“怎麼就……這麼難啊……”
為什麼別人隨隨便便就能白撿丹,一下子漲五百年的修為,而那麼努力想攢一點功德,還能被不小心弄丟。
為什麼啊……
憑什麼啊……
沈黛在這一刻,與這位素未謀面的神伊闕達到了一種相見恨晚的共鳴。
很多時候,很多事,也想慨一句。
為什麼這麼難?
為什麼只有這麼難?
可又清楚的知道,自己絕不是這天底下最難的人,還有很多人比難多了,在他們面前,連自怨自艾的資格都沒有。
“——難什麼?”
前方響起一個青年含著笑意的聲音。
伊闕和沈黛都沒有注意到對方是什麼時候來的,等抬起頭時,穿著玄甲胄的青年長發高束,一手持劍,一手勾著一個悉的錦囊,細繩勾在他骨節如竹的食指上,帶著一點漫不盡心的輕佻。
“看你方才那麼干脆利落的殺蛇妖,我還以為,沒什麼能難倒你的呢。”
伊闕愣愣地看著他,看著他手中的功德袋。
“你——”
“你的寶貝,收好了。”
青年將手中錦囊朝扔去,他上甲胄還帶著寒意,但手指的溫度卻是熱的。
拂過面上潤,糲又溫。
“人垂淚雖然好看,但我今日沒傷,就算哄了我開心,我也是沒有功德給你的。”
“小人兒,虧本生意做不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