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江臨淵,更算是半廢,眼瞎手斷,斷的還是用劍的手,修為再高,也得折損大半,可能也是因為這個,才沒臉再在純陵做他的大師兄,重霄君念及他斬殺魔君妖主的功勞,本來都打算赦免他之前的罪行,但他卻拜別同門,說是愧對宗門栽培,今后要云游十洲,做個散修……”
散修啊……
昔日的純陵大師兄,前世的臨淵道君,如今竟甘愿世做個散修。
人生當真無常。
沈黛聽了這些,說不上是喜是憂,頓了頓,又問:
“那純陵的弟子們呢?宮觀被毀,他們離開云夢澤之后暫時再何落腳?”
謝無歧笑著瞥一眼:
“你猜猜?”
沈黛疑問:“我怎麼知道。”
“說起來,跟你可是大有關系。”方應許的眼神意味深長,顯然是得到了一點部消息,“現在唯一能夠暫時接管純陵弟子的,唯有昆吾道宮,也就是說,今后這些純陵弟子就要寄你籬下,就連純陵長老,也免不了多看你一點臉的。”
沈黛大驚:“什麼寄我籬下?”
頓了頓,這才反應過來。
“你是說那塊仙盟令牌?我沒答應做仙盟首領,那塊令牌,重霄君也只是暫時給我,我們離開云夢澤之前我就會還給他的。”
謝無歧卻道:“恐怕沒那麼容易還回去。”
經過九城和北宗魔域一戰,沈黛在十洲修真界可以說是名聲大噪,在修士們的口耳相傳之中,有著“神轉世”“救世英雄”的頭銜。
雖年紀尚輕,開宗立派還差點火候,但執掌昆吾道宮卻完全夠格。
果然,真的就讓謝無歧說中了,臨走那日沈黛想要將令牌還給重霄君,他卻對沈黛道:
“拿著吧,這令牌非你莫屬,選個良辰吉日,便可以辦繼任儀式了。”
沈黛自然是連連推辭。
大約是從前在純陵做小師姐的記憶涌了上來,沈黛對于任何需要管著別人的職務都敬謝不敏,哪怕是仙盟首領這種位高權重的存在,對而言也是一樣。
“伏滄仙尊代掌昆吾道宮已經有一段時間了,生死門還有許多事務等他理,總不能讓他一直代管仙盟。”
重霄君循循善,也退了一步。
“你若實在有所顧慮,我也不你現在就正式接任,只是如今北宗魔域還有些事沒理完,需有人帶著仙盟弟子前去收拾殘局,伏滄仙尊還要回生死門執掌大局,你來暫替一段時間,不知為不為難?”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沈黛只能同意。
等出了重霄君的院門,才慢半拍地反應過來:
好像,是來拒絕當仙盟首領的吧。
怎麼說來說去,只是個推遲繼任,就把說服了呢?
“看這表,多半是應下了。”
倚在云夢澤外一株桃樹下的謝無歧遙遙著沈黛,出了意料之中的笑容。
他微微直起,朝方應許攤手:
“十顆靈石,愿賭服輸。”
方應許在沈黛去之間就和謝無歧打賭,他賭沈黛的令牌能還回去,謝無歧賭不能。
最后果然還是謝無歧更了解沈黛,見出來時滿臉“我到底是怎麼答應下來”的困表,就知道必然是被重霄君三言兩語就忽悠了。
方應許嘖了一聲,扔給謝無歧一個錢袋,謝無歧食指挑起錢袋的繩子,慢悠悠地在指尖晃,揚笑道:
“走吧,黛黛你想吃餞還是桂花糕——別客氣,大師兄請客呢。”
方應許懶得理他,快步上前與蘭越一道并肩。
天元還跟在沈黛邊,圍著沈黛轉來轉去的看腰間的昆吾割玉劍。
“黛黛,我最近想了想,我倆都是昆吾玄鐵所煉,按你們人類的關系算,應該是我妹妹。”
天元這段時間跟著謝無歧在云夢澤東竄西竄的鬼混,學了不人間的知識。
但時間太短,他只學了個囫圇,所以當他本來是想說“什麼時候才能讓我妹妹化劍靈陪我玩”時,一禿嚕就變了——
“黛黛你什麼時候才能生個妹妹陪我玩啊。”
沈黛:……?
砰——!
還不知道自己說錯話的天元被蘭越一拳送進了地里。
蘭越微笑道:
“小天元,黛黛還不到十七歲,這種話是能隨便說的嗎?”
謝無歧蹲在坑邊幸災樂禍:
“都和你說了不會說話可以不說,又挨揍了吧。”
坑底的天元很不服氣道:
“昆玉要是妹妹,我就是哥哥,那……那黛黛就是娘親,主人您是爹爹,這難道有問題?”
謝無歧:“……沒問題,很會說話,待會兒路過法鋪,獎勵你一個漂亮劍鞘,”
蘭越:“……阿歧,我看你是想也去坑底陪天元一起反省了,是不是?”
沈黛站在后面,著前方的背影有些出神。
從坑里爬出來的天元害怕挨揍,跑去前面想找方應許躲躲,卻被潔癖的方應許杵著腦袋推得老遠。
蘭越笑里藏刀地威脅謝無歧,他要是再敢說什麼爹爹娘親的胡話,就把他在閬風巔門外吊上十天半個月的反省。
謝無歧自然是上答應飛快,然而眼角眉梢卻都藏著狡黠,整個人臉上是大寫的“我下次還敢”。
走著走著忽然發現沈黛腳步放慢,謝無歧微微側頭道:
“怎麼走這麼慢?是舍不得云夢澤的漂亮師姐,還是舍不得你那位廚藝好的宮姐姐和財大氣的宿檀姐姐?”
空氣里都漂浮著顯而易見的醋意。
沈黛忍不住笑了笑:
“沒有。”
快步上前,走到他們前面,回頭著他們四人。
揚,綻開了一個燦爛笑容:
“師徒一心,同去同歸,師尊,師兄,我們回閬風巔吧。”
又是一年暮春。
風中送來無數淡的花絮,黛飛舞,飄滿十洲。
藏在前塵往事里的所有憾,皆隨著清風花絮在天地間消散。
沈黛知道,這一世會過得很好,很好。
并且,再也不會孤一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