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明日就要離開京城了吧？''萬歲明鑒。'我提起六識，細查著車廂兩人的心跳與呼吸，年心跳之速幾乎是我的三倍，與七月初次見面的時候并沒有多變化，可卻比平素尤快了兩分，我心跳也不快了起來，饒是時近十月，天氣已涼，可手心卻微微沁出汗來。

　　'卿此去江南，除了辦好武林茶話會外，沿途之上，要替朕留意各地雨水多寡、收好壞、米價高低，明春回京之時，朕要聽你奏報。''臣遵旨。'我恭敬地道，心頭卻是一凜，這差事可著實不好干啊！

　　皇上要我留意的這些東西原本都是地方吏要如實上報給朝廷的，但在場浸久了，我知道天下十三布政使司沒有一個藩司、三百多州府沒有一個知府知州當真每一項都如實上報的。

　　在貪手里，一個雨水多寡就能變出無數花樣，雨多澇、雨則旱，無論旱澇，朝廷都要撥款賑災、減免稅糧，而實際上百姓的稅糧并沒一粒，朝廷撥款也不是用來修繕水利，這一切自然都落在了貪自己的腰包里。

　　至于清……這朝廷上下還有清嗎？

　　我若如實上報，自然對皇上對朝廷有利，但有朝一日皇上想除掉我的話，他只要出我負的這項使命，則朝中遍是我的敵人；可若瞞不報，更是欺君之罪，何況蔣遲很可能也得到了相同的圣命。

　　'卿好自為之，勿負朕。''臣自當鞠躬盡瘁，死而后已，以報萬歲知遇之恩！'年滿意地'嗯'了一聲，隨后和蔣遲嘮起了家常。這半個月來，他開始重修十三經，幾乎每隔兩日就要在顯靈宮召見我來講解示范，反倒是蔣遲近來不曾伴駕，于是年便問起他三個舅舅的近況來。

　　蔣遲事無鉅細都一一道來，什麼大伯蔣云松心痛長子病故，越發放浪形骸；什麼二伯蔣云竹兩個小妾爭寵，打得頭破流；自己的老爹一心想長生不老，天天煉丹不輟，等等等等，不一而足。

　　他口才甚好，年聽得津津有味，車廂里不時傳出他的笑聲。只是蔣遲說到他妻子徐菡已有孕，年的緒似乎低落下來，只'噢'了一聲，就不說話了。

　　蔣遲額頭頓時現出汗來，目不由得轉向我，一臉哀求的模樣。

　　我明知道這時說話，一旦說錯，后患無窮，可看張佐正在馬車另一側警惕地巡視著四周的狀況，似乎本沒注意到這邊發生了什麼事，石家四兄弟更是目不斜視，也只有我能幫他一把，心底沉片刻，輕聲笑道：'小侯爺，你還真是孔圣人的忠實弟子哪。'蔣遲雖不明白我話里的意思，可知道我這是在救他出窘境，乖巧地配合道：'此話怎講？''圣人說，'男子二十而冠，有為人父之端'，在下記得小侯爺的生日還沒過，算算正是二十而冠的歲數吧！'蔣遲頓時無聲地笑了起來，他明白我這話其實是說給皇上聽的，皇上今年不過十八，按孔圣人的說法，他現在沒子嗣正常的很，而等他過了二十，離現在正好三年，與邵元節'三年必有子嗣'的判斷完全相吻合。

　　'王，你言必稱孔孟，帽子倒是大得很啊！'年道，言辭雖厲，可語氣卻相當輕松，顯然是笑謔之語，我和蔣遲知道他心好轉過來，不由相視一笑。

　　到了顯靈宮，馬車方停，年便跳下來，逕直朝大德顯靈殿走去。

　　跟著怯怯下了馬車，站定了大氅，才亦步亦趨地跟在年后，也不知是因為天涼如水亦或是晚霞如火的緣故，白致的雙頰一片嫣紅。

　　'別，我算是服了你了！你說吧！除了天上的星星月亮……''什麼星星月亮的我都不要！東山，你說兩句話就全有了！你知不知道，我小都被冷汗打了，再來這麼兩次，小命都得待給你。'我苦笑道：'說兩句憋不死你吧？''是、是！'蔣遲訕訕笑道：'其實，話一出口我就知道要壞事了，當時大腦就一片空白，看你都不是你了，就是一兒救命稻草。''你什麼時候也變回救命稻草啊？'我半開玩笑半當真地道，不過，不等蔣遲回答，我已然換了話題：'其實，今兒這事兒簡單的很，你不欺君罔上，那就干脆什麼都不說，反正皇上又沒問你。等郡主覲見太后的時候，讓告訴太后，不就結了？''得了，你這也是餿主意，我姑姑盼孫子的心比皇上還急哪！'蔣遲臉好看了些：'連皇后都被老人家說了好幾次了，可這能怨……'見皇上和張妃已走出了大殿，蔣遲連忙收了口，卻輕輕嘆了句無頭無尾的詩來：'誰知盤中飧，它粒粒皆辛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