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山景。

　黑酷炫的機車在山道疾馳。音效劃破耳。

　山景。

　剎車音效，機車停下。

　還是山景。

　男人的背影。摘下頭盔，長發，但是現代裝,很時尚。

　鏡頭從側后角度緩慢圍繞拍攝，約看到側臉,戴著口罩。

　才一眼，就從他肩頭打過來，鏡頭里變了一片幕。

　此時畫外音響起：【這是我生長的地方,我離開，又思念。】

　山景，山路，澗,年輕男人的背影踏著新建的小橋，穿過這道匿了古觀幾十年的澗。

　下一個鏡頭,他的腳步落下,停住。

　鏡頭從低位緩慢抬高，從鞋子到他的背影，他站在坡下,抬起頭。

　他的前方,是一道道石階。坡頂上，矗立著一座院落，古老深沉，瓦片幽黑。

　門口空。

　鏡頭移，再一次從他的肩頭泄過來,幕。

　幕過去,空的觀門口卻有了很多人。

　十幾二十個，穿著道士袍子,梳著發髻，背著包袱和長劍，正在整理行裝。

　小道清脆的聲音問：“師父，我的道號到底是什麼呀，告訴我唄。”

　師父笑道：“那不行，等我回來再告訴你。等師父回來，你就有道號了。”

　小道天真地問：“那你們什麼時候回來呀？”

　師父說：“殺盡賊寇就回來。”

　小道說：“那你們快點。”

　大人們了。

　師兄們挨個摁他的頭，或者彈他腦門：“皂角，好好看家啊。”

　“好好練功。”

　“別忘了練字。”

　“用火小心，可別把宮觀燒了。”

　小道捂著腦袋嘟嘟囔囔：“哎喲，才不會。”

　長發的現代男人一直站在坡下凝著這一幕。

　師父、師祖、師兄們都哈哈大笑。

　老吳也把磨得鋒利的斧子別在腰后：“走吧。”

　道士們于是踏階而下。

　義無反顧，不畏前路，甚至帶著笑。

　此時，坡下的男人雙手在兜里，以現代人的姿態踏階而上。

　鏡頭緩慢，從他的背后向上拍攝，迎面是背著劍帶著笑的道長們。

　畫外音和對白都寂靜，只有音樂聲悠遠緩慢，配合著慢速的鏡頭。

　他一步一步拾階而上，與他們在長階的中央相遇。

　撞的剎那，他穿行而過，道長們化為空氣中的煙塵。

　他走到了觀門口，站在了小道的前，蹲下看他。

　小道猶在張。

　他看不到眼前的現代男人，揮著小手，又把手攏在邊喊：“早點回來啊~我在家等你們~”

　畫外音：【可是他們不會回來了。】

　鏡頭從后拍背影，蹲著的男人出手，想去小道的臉頰，的剎那，小道化為了中的煙塵，隨風而去。

　畫外音：【這個孩子皂角，他養大了我。】

　男人的手在空氣中凝住，握拳，站起。

　他邁過了高高的門檻，進了一個古老的院落。

　屋檐的銅風鈴叮咚響，好像在歡迎他。

　石基上有青苔的痕跡。

　鏡頭很緩慢，一直隨著男人的腳步緩緩推進。

　鏡頭就是他的眼睛。

　他看向闊大庭院里左側的墳塋，石碑上刻著一串道號。

　畫外音：【世出山平寇，他們……再沒有回來。】

　他走到右邊另一座墳塋前，在墓碑前蹲下，出手去墓碑，像剛才去小道的頭。

　畫外音：【他守著家，好好練功，好好地看著火，沒有讓宮觀被燒。他還收養了我，就這樣，在這座道觀里過了一輩子。】

　【一生最大的憾，是至死也沒有得到屬于自己的道號。】

　鏡頭從上而下緩慢拍著墓碑。

　流派第十九代弟子，野人觀四代觀主，道號未得，名皂角。

　一個字一個字鏡。

　最后鏡頭重放了“道號未得，名皂角”八個字。

　男人站起來，退后一步，舉手為揖，深深躬下去。

　再起，墓旁邊站了個充滿鄉土的老人。晨自樹蔭間斜下來，淡金。老人沐在淡金的晨中，凝視著他。

　“回來啦？”老人把大掃帚扛在肩膀上，慈祥地說。一口鄉音。

　男人沖他躬，畢恭畢敬。

　畫外音：【這是老梅的七爺爺。當我決定離開的時候，七爺爺說，年輕人也該去外面的世界看看，長長見識。他說，我來為師父們守觀。】

　畫面凝在老人滿是壑的滄桑面龐上。

　畫外音：【七爺爺從小聽著道觀的故事長大，他小的時候，數次山尋找道觀，未果而歸。等到外界的人終于發現道觀的時候，他已經是耄耋之年。】

　畫外音：【他就這樣一個人上了山，從我手里接過了這座道觀。直到道宗來人接手。】

　鏡頭跟著他走。

　三清殿里，塑像是新的，威嚴整潔。

　有道士在殿中團上伏案讀經。

　看見他，他們笑道：“回來啦。”

　穿過三清殿，到了中間的庭院，是道士們居住的舍。

　正有道長在練劍，看見他，道長停下：“回來啦。”

　道長說：“接著！”

　道長把劍拋過來。

　站在前殿石基上的男人忽然拔地而起，在空中擰翻轉，手握住劍柄，落地的時候，已經劍芒朵朵，在明暗切割得分明的古老庭院里閃耀。

　劍走游龍。

　晨練的道士們紛紛停下鼓掌喝彩。

　最后的收式，終于拍到了男人的正臉。

　他戴著口罩，抬起了眼。

　那雙眼睛，英氣人。唰地一聲，他收劍，抱拳——

　畫外音響起。

　【我是丙午二十柒。】

　【我不是道士。】

　【我生活在大都市里，以網絡為工作。】

　【但這里是我長大學藝的地方。】

　【我會常回來看看。】

　【希你也能來看看。】

　畫面切掉。

　兩排字翻滾著，配著音效，最后在畫面正中凝住。

　上面一排小字：【縣·四平鄉·老梅】

　下面三個大字：【野·人·觀】

　整個視頻都借助了清晨時分的丁達爾效應，影錯，舒緩而悠遠的基調。

　彩的飽和度非常高，綠是翠綠，黑是幽黑，山間的晨霧，道士的藍袍，老人臉上的壑，畫面充滿質。

　除了最后的正面鏡頭，前面的敘事全部是廿七的視角，畫外音也是他自己的配音。

　認得他的聲音。他雖然很開腔，但音迷人，總是一開腔就讓評論區一片尖。

　視頻下的評論區——

　【艸，一個旅游區宣傳視頻，居然破防了。】

　【所以這些是真的嗎？還是編的故事？】

　【是真的吧，這個不等于是把27的出講了一遍嘛。】

　【我的眼淚不要錢。】

　【啊啊啊啊啊啊所以小道最后也沒有道號是嗎？破大防了！】

　【我去方網站看了景區介紹了，是的，小道皂角，最后也沒有道號。他墓碑是自己生前刻好的，寫著“道號未得”。所以現在有人他皂角師父，又有人他未得師父。】

　【這個小孩后來毀了澗上的橋，一輩子沒出山。】

　【我就是本地人，我已經去過了。那條幾十里地，要是沒有橋繞行的話，一般都不會再往道觀的方向折，所以等于是皂角自己把道觀變得與世隔絕了。】

　【他為什麼呀？不是還要等著師父回來嗎？】

　【聽說是當時有人進山想砸道觀，破四舊。】

　【臥槽，理解了！】

　【所以這個網紅是被道養長大學了武藝，然后自私自利地拋棄道觀投奔紅塵了？道長們下山抗日的神就這麼斷絕了？】

　【樓上一定很無私，我支持樓上去守觀，最好年紀輕輕一輩子就擱在那，千萬別出山哈。】

　【特麼的道德綁架真是敲敲鍵盤的事。27這麼年輕，你皮子就想讓人一輩子困在大山里？你這麼高尚你去守墓啊，跟老爺爺作伴去。】

　【還是我，我前些天剛去的，那個七爺爺我也見過啦，還聊過天。他是真的小時候背著十幾個大餅進山想拜師學藝啊。最深的一次已經走到澗邊上了。但是當時沒有橋，橋不是已經被皂角師父毀了嘛，他就從那里折返了。老爺爺跟我們講的時候一直嘆氣啊，就差那麼一點點就能拜到師父了，好憾。】

　【一個腦，如果老爺爺拜師功，或許現在的網紅就不是27就是老爺爺了哈哈哈哈哈。】

　【你別說，這腦有趣。我腦子里幻想的是一個戴口罩的老爺爺啊哈哈哈哈哈哈。】

　【老爺爺現在好噠，說是道觀開發以后，把他留下了，還給他開工資呢。】

　【這等于有編制了？羨慕了。】

　【樓上去過的，我也是本省的，想問問那里怎麼樣啊？能住宿嗎？】

　【還行，剛開發的新景區，人不多。道觀里的舍可以住宿，但是房間不多，是炕。山下的老梅村有很多民宿，也還湊合。不過村里的農家樂餐廳很不錯，蘑菇燉小和鐵鍋烀羊都特別好吃。有很多山貨賣。價格很公道，覺村里人還淳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