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元子三更半夜地被我從被窩里揪出來，自然知道事非同小可，可聽明白我的來意，他還是驚訝得半晌沒說出話來。

　　“老南，我知道，這違反了你為人事的原則，可你想過沒有，丁聰乃是國賊，鐵劍門助紂為，任其坐大，禍及百姓啊！”

　　“別，你可以彈劾丁聰啊！皮之不存，將焉附？”

　　“問題是，正義就一定能戰勝邪惡嗎？”

　　老南當然明白我指的是快活幫全幫覆滅的悲慘往事，一時沉不語。

　　我誠懇地道：“老實說，我不是不想扳倒丁聰，而是現在本扳不倒他，我這個念頭，連桂萼和我師兄方獻夫都不支援，沒有他們的支援，扳倒丁聰無疑就是一句空話。但我在朝一日，就會盯著丁聰一日，讓他心有所忌，不敢太過放肆。當然，大前提是，我沒被江湖的大風大浪所吞噬。”

　　“嗯，我是聽說，你眼下的況不大妙。”

　　“是，不然我也不會來打擾你。”我老老實實地承認，把眼下的形勢分析了一遍后，道：“在反對我的五大門派中，唯有鐵劍門是門主親自出馬，不給自己留一點后路，顯然，丁聰是想置我于死地。而我也只有鏟除它，才能快速有效地制止這場風波，才能在江湖上立足！”

　　或許是我的誠實打了老南，抑或是他連番拒絕出山讓他心有愧意，更可能是因為他骨子里還是一個江湖人，沉默了半晌，他突然一臉苦惱地問我：“那……這兩天老三味誰來掌勺啊？”

　　一行人抵達寧波已是兩天后的事了，在瀟湘館的賭場里，我再度見到了易容為宋難策的唐天威。

　　他手執金樽，懷抱人，在賭桌旁談笑風生，毫看不出他才經歷了人生的兩大磨難。無論是老年喪子，還是大權旁落，都足以擊倒一個年近花甲的老人，然而他卻了過來。

　　其實，他舉手投足的儒雅和風流很讓我心折，如果沒有解雨和唐三藏，我很可能在唐門中站在了他這一方。

　　著他瀟灑地擲出骰子，我心里一陣慨－－命運，就是老天爺擲出的骰子，誰也不知道結果究竟是什麼！

　　當然，唐天威不認得我了，唐三藏的易容雖然比不上自己的妹妹，但利用從李岐山手里得到的那張人皮面，恐怕就連解雨都認不出我來，何況，沉迷在醇酒人牌九中的唐天威，警惕似乎降低了不，周圍出現的幾個異常人，好像都沒引起他的注意。

　　那幾個人雖然穿戴打扮各不相同，可他們卻都始終關注著唐天威和他接的每一個人。

　　不過，因為他們不時對上一個眼神，打出一個手勢，稍一留心，就很容易發覺他們是同伙。

　　事實上，高明的賭徒們都善于察言觀，以防備他人合伙出老千，因此已經有好幾個人看出他們的破綻。不過，賭徒們顯然誤解了他們的份和來意，在這幾個人下注的時候，他們紛紛變得謹慎起來，甚至有人干脆回了賭資。

　　當然，在我眼里，那幾個人更是百出，無論板還是眼神都泄了他們是練家子的，腰間雖然沒有劍，可掛劍的懸鉤卻忘了摘下；腳上也不是江南流行的福字履，而是適合施展輕功步法的薄底快靴；甚至追逐他們的眼神，我更是發現了他們的頭兒，一個正在和賭場管事說說笑笑的陌生中年漢子。

　　看他的相貌，再對照魯衛給我的資料，我猜他大概就是萬里流的師弟滕養中，那麼幾個漢子是鐵劍門弟子的份就呼之出了。

　　眼下的形可有點不太對頭啊！

　　在賭桌旁跟著大家下了兩注，我很快就嗅到了一詭異的氣息。

　　瀟湘館是大江盟的地盤，雖然主持事務的大江盟魚龍堂堂主柳斯，在我眼里不過是個武功尚說得過去的生意人，可他也有足夠的能力發現唐天威周圍的異常況，而那個賭場管事更是明顯認得滕養中。

　　賭場自然不能把客人拒之門外，滕養中和鐵劍門弟子在瀟湘館尋歡作樂也是尋常之事。

　　然而，江湖有個不文的規矩，一個門派跑到另一個門派的地盤上辦事，不是兩家已經撕破臉皮或者所辦之事極其機的話，總要知會一聲，以示尊重。如果有什麼恩怨仇需要在人家的地盤上了結，也要盡量避免給主人帶來麻煩。

　　而滕養中他們顯然不是來尋歡作樂的，可賭場里的所有大江盟弟子對他們的舉都視無睹。顯然，兩方已經有了默契。

　　只是，這默契究竟是什麼呢？我飛快地思索著。

　　我拿不準大江盟和鐵劍門的關系，表面上看，大江盟是白道、鐵劍門是黑道，兩者的關系并不融洽，鐵劍門是江南數幾個沒加同盟會的重要門派之一，萬里流更是和李思結下了相當深的仇怨。

　　那李思近一年來在同盟會的地位蒸蒸日上，不僅取代了華青山為七大長老之一，而且在年輕一代同盟會弟子中，有和齊小天并駕齊驅之勢，在同盟會說話的份量已是越來越重，就算萬里流是個傀儡，也總要有點門主的做派和面子，不會主用熱臉去大江盟的冷屁。

　　但細一想，兩者和丁聰的關系卻都相當切，我甚至懷疑，他們是丁聰的左膀右臂，一正一邪，各有妙用，倘若如此，他們表面上的不睦只是幌子而已，而彼此互通消息自然不足為奇了。

　　不過，如果大江盟已經從鐵劍門那里得知了唐天威的份，大概警戒的力量至應該再增加幾倍，不僅柳斯都應該親自出馬，就連總舵都應該再派出高手支援。即便大江盟一時派不出人來，鐵劍門也至應該用門名人錄上的高手。

　　因為唐天威雖然武功連三流都算不上，可毒功卻是天下第一，一旦出了變故，不能一擊斃命的話，老天才知道他究竟會弄出什麼花樣來。

　　可眼下的形是，我既沒看到大江盟派出有份量的高手，也沒看到鐵劍門的幾大主力。若說鐵劍門瞞下了唐天威的份，故而未能引起大江盟的足夠重視還有可原的話，那麼鐵劍門如此輕忽就頗讓人費解了。

　　何況，不管大江盟知不知道唐天威的份，既然兩家已經有了默契，更合理的解決辦法應該是以大江盟的弟子為主來監視唐天威，這樣才不致于引起被監視者和其他客人的懷疑。而現在兩方的行，都可謂極不自然。

　　“相公，滕養中盯上唐大了。”

　　“嗯，活該他被盯上。”我瞥了一眼遠煙視行儀態萬千的唐三藏。

　　一個艷四的婦現賭場，自然會引來無數猥的目，不是南元子扮的保鏢如同兇神惡煞、瀟湘館的護院個個如狼似虎的話，早有人上前搭訕了。

　　我拿我這位大舅哥毫無辦法，他似乎扮人扮上了癮，而我卻不知該怎麼勸他。

　　不過，他也有他的道理，論易容上的造詣，唐天威還在他之上，想不被他看出破綻，就不能像解雨那樣完全改變自己的容貌，只能小打小鬧、小修小改，而這樣，勢必和自己原來的相貌有著幾分相像，同樣容易引起唐天威的關注。裝之后，危險就小多了，唐天威大概無法想像，堂堂唐門大會男扮裝。

　　果然，唐天威只看了他一眼，就把注意力重新集中在了賭桌上，不過，他對鐵劍門弟子的視無睹卻引來了蕭瀟的懷疑。

　　“唐天威的表演也太過火了，他是個老江湖，豈會看不出來自己已經被人監視了？”

　　“他、大江盟、鐵劍門都很古怪，似乎是設了局，你告訴唐三藏，讓他準備撤退。”

　　我一邊低聲吩咐蕭瀟，一邊再度掃視了一遍擺了五六十張賭桌的偌大賭場，賭場里人來人往，川流不息，卻還是沒有發現其中暗藏了什麼高手。

　　蕭瀟打出了撤退的手勢，而我則來了一個伙計，想打聽唐天威的況，話題自然從他懷里的那個人開始。

　　“銀紅姑娘？啊呀！真是不巧，已經被宋先生包下了，客您還是換個姑娘吧……多久？宋先生花了三千兩，包了三個月哪……您要兩個清倌兒？沒問題，小的這就給您人來。”接過兩個籌碼，伙計樂顛顛地去替我和蕭瀟找姑娘去了。

　　“三個月？”

　　我和蕭瀟不由對視了一眼，蕭瀟皺了皺眉頭，說當初唐天威貪莊青煙的，就曾經半個月足不出秦樓。

　　“如此說來，只能在瀟湘館手了？”我心底雖然閃過一猶豫，然而很快就下定了決心：“這樣也好，瀟湘館不是大江盟的產業麼，正好順手打擊一下它的氣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