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一步說，就算丁聰得到了嘉靖的賞識，可他肯為像宗亮這樣的草莽之士爭取利益嗎？看看跟隨他的那些江湖人，雖然大魚大，吃喝不愁，可有幾人謀得了一個正經的出？

　　那麼我那？我值不值得他投靠呢？

　　因為蔣遲的緣故，我在大多數江湖人的眼里已經貶值了，眼下很有人會想到，其實我本來就不是一個江湖人，我原本是該以另外一種方式登上廟堂。

　　宗亮不是傻瓜，經過我的指點，他應該醒悟過來，我要走科舉征途了——這本來就是我應當走的道路，而這條道路對我來說，因為有桂方兩人的照拂，很可能是一條金大道。

　　當然，這只是他一廂愿的錯覺而已，兩三年后的局勢究竟如何，我心里并沒有多把握，是進是退當是五五之間，甚至退的可能更大，然而這一切，我沒有必要和宗亮說得那麼明白。

　　面對我拋出的餌，饒是宗亮是個老江湖了，也患得患失起來，沉了半晌，他才問道：“，我打聽件事兒，你可知道齊默的下落？”

　　“他眼下正關在蘇州大牢里。”我并不諱言，飛快地答道：“漕督李鉞李大人視察漕運駕臨蘇州，為保證他的安全，蘇州那幾日便拉網嚴打，齊默管不住自己的小弟弟，魯衛只好幫他管管了。”心中卻是一，他突然問起齊默，莫非是被我鼓得想重建鐵劍門？

　　宗亮的神明顯輕松下來，聽我這麼說，就算原來有針對鐵劍門的意圖，此刻已經是時過境遷，沒有必要在羈絆齊默了，那點事自然是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無了。

　　想把齊默弄出監獄來，那是你宗亮癡心妄想了，即使我可以扶植鐵劍門，但也要把它的實力控制在我可以忍的范圍，何況，如果這些人當真有十二連環塢的余孽在，我還有一筆不共戴天的舊帳要和他們清算！

　　宗亮你燒高香吧，你沒有參與侮辱無瑕，侮辱無暇的是你那混蛋弟弟，也算他走運，沒落在我手里就已經見了閻王，其他若是還有活著的，有一個算一個，我可不想那麼輕易就放過他們。

　　“齊默不是用計調去蘇州的嗎？”

　　宗亮剛想說話，突然門外傳來一陣爽朗的笑聲，隨著笑聲昂首走進客棧的是一個我悉而又極度厭惡的影。

　　“李兄此言差矣！”

　　來人正是風姿如玉，宛若敷何郎、雪謝莊的李思！他輕搖紙扇，足不沾塵地走了過來，翩翩若神仙中人。只是他臉很是蒼白，腳下雖快，可在我和宗亮這等行家眼里便顯得有些輕浮，左臂約可見繃帶的痕跡，顯然日前瀟湘館一戰，唐三藏的飛刀給他帶來了不小的傷害。

　　他后一麗人亦步亦趨，跟隨，奈何他腳步飛快，麗人便落后了七八步，等李思已經站到了我的桌前，才剛邁過客棧的門檻。

　　聽到我的聲音，驀地一怔，腳下緩了一緩，目一下子落在我上，只幾息時間，就認出我來，略一遲疑，便裊裊娜娜地朝我這邊走來，那白皙的雙頰雖然微微染上了一抹緋紅，可態度卻異常從容！

　　“見過大人。”

　　蘇瑾…

　　饒是我已然明了在我踏江湖之后過著怎樣一種糜爛的生活，也知道這樣的人絕不值得我留，可當我看到、看到李思并不如何心的時候，我還是像被人猛的在口扎了一刀，心底不由自主地發出一聲痛苦的。

　　“又不是外人。”蘇瑾的萬福只道了一半，就被李思一把摟了過去：“，我正要去找你，不想卻在這里上了。”

　　也不管主人是否同意，他便吩咐小二搬來兩把椅子，拉著蘇瑾大模大樣地坐了下來。

　　蘇瑾認出蕭瀟，喚了一聲“蕭夫人”，蕭瀟則問了一聲“蘇大家”，隨后兩相對無語。

　　我心頭一酸，想當初們倆“姐姐”“妹妹”得多麼親熱啊！而今的稱呼聽著竟是那麼刺耳！再想起蘇瑾對我的稱呼，從“大”到“別”！又從“別”回到“大”，如今更是變了“大人”，兩人之間的距離已是越來越遠了。

　　“李兄何事要找在下？”我一邊吩咐小二加兩付碗筷，又要了幾樣酒菜，一邊問道。

　　“還不是為了！”李思輕著蘇瑾鳥黑的秀發微笑道：“在下新年就要迎娶寧波郎知府的四小姐了，瑾兒自然要一同嫁進來，只是現在還落籍秦樓，可否高抬貴手，讓籍，至于贖銀子，你放心，絕不會讓秦樓吃虧就是。”

　　我聞言頓時又驚又怒，當初我給蘇瑾籍，總是找藉口百般推托，而今倒要嫁給李思作妾了！李思這廝除了相貌之外，又有哪里比得上我呢！

　　目不由自主地落在蘇瑾上，看一副低眉含的樣子，似乎對這門親事很是歡喜，那角流出來的淺淺笑意更表明對未來滿足幸福的憧憬。

　　罷了！我一時萬念俱灰，心底說不出的落寞，剛想開口應承下來，卻覺手上微微一痛！正是蕭瀟掐了我一把。

　　“相公，干娘以前可是有話，秦樓的姑娘相公都可以做主，惟有蘇大家需老人家親自定奪。”

　　咦？六娘什麼時候說過這麼一番話？我心下狐疑，可轉眼就猜到了蕭瀟的用意，八是怕我對蘇瑾余未了，而我又被李思兌，故而說出這番托辭，好讓我有個緩沖的余地，而話由來說，自然比我更有說服力。

　　只是，對蘇瑾我已經完全失了！蕭瀟，實在不值得你如此花費心機啊！

　　我轉頭看了一眼蕭瀟，卻發現事并非我想像的那麼簡單，多年的默契讓我察覺到了眼中那縷外人絕對看不出來的焦慮，我手上傳來的力道也在提醒我，的那番話實是大有用意。

　　于是，已經到了邊的一句“沒問題”被我咽回了肚子里。我臉上浮起一層笑意：“恭喜李兄，有郎四小姐和蘇大家主持中饋，李兄前程不可限量。只是干娘的確吩咐過，蘇大家份不同，大事要老人家親自定奪，我也不敢擅作主張。”

　　“不過，干娘向來喜蘇大家，而秦樓和同盟會又有良好的關系，想來老人家定然樂得玉此事。我這就快馬通知干娘，李兄不過多等幾日罷了。至于贖銀子什麼的，李兄休要再提，蘇大家出嫁，就是我們秦樓嫁兒，屆時還要送上一份嫁妝呢！只是日后蘇大家若是了委屈，我們娘家人可饒不了你！”

　　“多謝吉言！”李思朗聲笑道，似乎并不在意蘇瑾的自由早幾天晚幾天定下來，反倒是蘇瑾頗為失瞥了我一眼，似乎在怨我不肯立刻答應給籍，有報復移別的嫌疑。

　　著李思張揚的笑容，我心里堵得異常，若是照我以前的脾氣，大概早就一掌把他那張小白臉打料鋪了，可他既是同盟會的長老兼總管，對大江盟的事有著相當的影響力，又極有可能是湖的弟子，而茶話會很是需要這兩家的參與，我現在還真是開罪不起他。

　　當然，但凡蘇瑾出一我之意，我就是拼著舍棄榮花富貴，也要把搶到手！然而，這不過僅僅是個假設而已。

　　“聽宗先生說，齊盟主傷了，兩盟由小天暫代盟主之位？”我把話題從惱人的李思親事上轉移開來。

　　“宗老二，你怎麼像市井上的長舌婦似的，嘰嘰喳喳地傳小道消息啊！”

　　李思進了客棧之后，這才第一次正眼看宗亮，雖然是笑語盈盈，語氣也似是開玩笑一般，可言辭卻如同毒蛇一般毒。

　　奇怪的是，宗亮這位名人錄上排名比李思猶高出三位、一武功甚至有可能與我相差無幾的高手，面對李思的挑釁，竟然忍氣吞聲，只是訕訕笑了一笑。

　　“這麼說，瀟湘館一戰，唐門和大江盟果真是兩敗俱傷嘍？我真不明白，江北慕容世家虎視眈眈，大江盟為河去招惹唐門？”我有意替宗亮打開尷尬局面，遂問道。

　　“一場誤會而已！”李思輕巧地道：“大江盟又不知道唐天威是唐門叛徒，而唐家主也是聽信了讒言，以為唐天威落腳瀟湘館，就是和大江盟結了盟友，說起來，這仗打得真不值得。當然，也不排除有人暗中做了手腳，讓兩家生出誤會來！”

　　他目炯炯地著我：“早聽說是去大江盟拜會齊盟主，齊盟主苦候了多日，卻不見你大駕臨，什麼事兒把你耽擱了？”

　　言下之意，自是懷疑是我從中做了手腳，借傳言將齊放羈絆在杭州，以方便唐門行事。

　　“是老馬車行出的信兒吧，幾日前我向車行預定去杭州的馬車，大概是他們誤會了。”我笑道。

　　其次以我現在的地位，我并沒有必要把事的來龍去脈解釋給李思聽，但宗亮此刻卻是我爭取的對象，于是我還是按下心頭的怒火，將事先早就準備好的講法講了出來。

　　“誤會？”

　　“當然是誤會！本來要去杭州的是我的管家高七，他得獲嘉定縣主簿，履新之前想回杭州探他岳父，可嘉定縣催得太急，只好先去上任。至于我，齊盟主當然要去拜訪，茶話會我也的確很關心，可這一切都比不上和我家人的團聚來得重要。”

　　聽到這意外卻又合合理的解釋，李思哭笑不得。宗亮在聽到高七的消息之后，順中卻閃過一道異彩，想來高七的發達對他有著深深的！一個不學無的小混混竟然也能做個九品主簿，他有什麼理由悲觀自己的前途？他只是缺一個領路人罷了，而眼前就有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