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虎威鏢局”的書房里,“笑孟嘗”莫尚義坐在寬大的書桌后面,正仔細的拭著手上一塊缺了角的玉佩,臉上已不見了平日慣有的笑容,代之而起的是一片哀戚與落莫,今天是他唯一的子“小孟嘗”莫廣平的周年忌日,他還清楚的記得:
一年前的今天,兒子英姿發的對著他說:“爹!您放心!我一定趕在小年夜之前回來,給您作五十歲大壽,這里離開封不算太遠,這趟鏢又輕松,沒有鏢車、也不用趟子手,我和李鏢頭的行程可以自由掌握,絕對不會誤事的!”
說完還拍了拍背在背上的錦麟包袱。那是三天前一位客人指名要他親自護送的一對“七彩琉璃瓶”,封裝在一個致的木盒子里,說起來價值并不是很高,可是客人說這是傳家寶,里面還藏有天大的不能為外人道,并且又出了很好的價錢,所以當時并沒有仔細的檢視就收下了;對方也很誠懇的說道:
“我聽聞武林中流傳著一句話,說是--‘江南慕容半邊天,難抵金陵兩孟嘗’,久聞莫老鏢頭父子大名,這回這么一樣小東西實在不敢勞老鏢頭大駕,但是它對我實在太重要了!所以希能由鏢頭親自護送,酬勞上我可以再多付一點。”
原來這莫廣平無論是相貌、材都與乃父相似,就連聲音、作也有九接近,父子倆同樣喜穿白,個也一般的豪爽、好客,所以武林同道就以“小孟嘗”稱之,那年才二十八歲,猶有青年心,所以聽得對方恭維之詞,不住沾沾自喜,當場就答應下來。
誰知出行當天還不到黃昏就奄奄一息的被送了回來,整個后背上模糊、一片焦黑,上面還沾滿了鐵蓮子、鐵蒺藜等暗,有些都已穿前。而當時他只掙扎著對著媳婦說了幾句話之后,便費力的從懷中掏出一方玉佩,抖的到“笑孟嘗”手中,喊了一聲“爹!壽……壽……”就斷了氣。
據同行的鏢師回報:出事地點是在離金陵城約八十余里路的地方,四周非常空曠,只有在離道數十丈遠有一片半畝大小的桃林,當時他們正在休息,他到林子里小解,突然聽到“轟”的一聲大響,回頭一看,莫廣平已躺臥在泊中,背上的木盒子炸得四分五裂,嚇得他趕將主人送回鏢局。
這件事立刻轟了江南武林,紅花會及一些相好的幫派、親朋傾力的調查了一陣子,卻是一點蛛馬跡也沒有,了武林中的一樁懸案。
“笑孟嘗”不勝稀噓的嘆了一口氣,眼眶里已浮現淚。這時候只見“六月飛霜”易守節匆匆的走了進來,對著莫尚義施禮道:
“舵主!”勝寶齋“李老板派人過來說:如果您方便,希您早一點過去,他們家二姑已從江北到了,想先與您見個面,……您又想起平爺了?”
莫尚義搖了搖頭、苦笑了一下,站起來說道:“沒什么!守節!今兒個日子特殊一點罷了!……哦!對了!通知桂英沒有?”
“說今天不方便,不去了!”
“可憐的孩子!難為了!……唉!也許我真是害了!”
易守節叉開話題,道:“舵主!李家為什么偏偏要挑選今天這個日子呢?他們……”
莫尚義擺了擺手,嘆口氣說道:“守節!你不要多心!不會的!這只是巧合罷了!振鵬和我幾十年老兄弟,再說琳兒的婚事拖到今天,我也有一部分責任,不過……唉!這到底是幸還是不幸呢?”
“笑孟嘗”的思緒好像又飛回到往事里……三十年前他剛設立鑣局時,李振鵬已是東城最大的古玩店“勝寶齋”的老板,因為生意上的往來,兩人逐漸為無所不談的好朋友,連帶著兩家也為通家之好。
這李振鵬有一位小他十歲的妹妹云姑,從小就不讓須眉,向往武林生活,當兩家相之后,便不時的纏著莫尚義教武功,久而久之卻暗生愫,態度十分大膽,不時的糾纏,得“笑孟嘗”經常要藉詞離開一陣子,直到嫁給了慶親王的護衛領班“霸王槍”蕭布之后,才斷了來往;可是這莫、李兩家的兒,自小青梅竹馬,非常的好,雙方父母也有意日后結為秦晉。
哪知道后來發生的兩件事使得事起了變化--首先,“笑孟嘗”的妻子獨孤锳紅突然得了急診病故,那年莫廣平才十三歲,第二年就被“衡山劍”收為關門弟子,一去四載,回來時旁陪著一位麗人,乃“衡山神尼”的俗家大弟子“賽桂英”葉秋雨。那一次見面就給“笑孟嘗”帶來了極大的震撼,原來這葉秋雨笑起來和他死去的妻子竟有幾分相似,所以在那一個月的作客期間,“笑孟嘗”到自己的一顆心好像又活絡了起來。
當葉秋雨離開以后,李家的小姐如琳便不時的來找莫廣平,很快的兩個人又回復到像兒時般的親,然而過了兩年,李振鵬暗示可以去提親時,莫廣平卻表示他對李如琳只有兄妹般的,不可能結為夫婦,并且要求要和葉秋雨親。當時“笑孟嘗”本想以“賽桂英”的年紀足足大了三歲而加以反對,依莫廣平的事親至孝,相信他會遵從父親的安排,可是“笑孟嘗”私心底卻希每天都能看到葉秋雨,或許他是想從的一顰一笑中捕捉亡妻的影子吧,(這也是別人不明白,為什么他平時不喚媳婦的名字,而以“桂英”稱之的緣故),所以最后是婉拒了李家的婚事。
可是這李如琳卻從此之后不再談論婚嫁的事,依然像平日一樣常來走,和葉秋雨也了閨中友,當莫廣平遇害亡時,同樣的也表現得慟不生,哪知時隔一年之后突然傳出了婚訊,而且親的日期就在莫廣平的忌日這一天。
※ ※ ※ ※ ※
“舵主!舵主!您在想些什么?是不是該走了?”
“六月飛霜”一連串的聲將“笑孟嘗”從沉思里喚了回來,對自己的失態不啞然失笑道:“今天是怎么啦!盡想著以前的事,都過去那么久了,唉!守節!我們快走吧!我還是證婚人呢!”
這時候,在后院小樓底下的一間大房里,“賽桂英”葉秋雨正看著一幅未完的字帖,無聲的在飲泣著。這里是孟廣平生前最喜歡靜思、寫字的地方,中間和花園隔著一個天井,今天為了作法事,特地在天井上搭了一個棚子,現在法事早已經結束了,親友們也都散去,只剩下一個老仆婦還陪著在一旁垂淚。是當年孟廣平出生時請來的娘張媽,一待就快三十年了;現在看著葉秋雨悲慟的樣子,忍不住上前勸道:
“!你就不要太難過了!爺看到你這個樣子一定很心疼的,你已經一整天都沒有吃東西了,我去給你熱些點心好嗎?自己的要照顧啊!”
葉秋雨淚眼模糊的環視了整間書房一眼,自從丈夫死后,房里的東西都沒有移過,書桌右手邊一個檀木柜子,上面擺滿了李家贈送的古玩珍品,柜子后面有一張榻,被褥依然整齊的擺在那里;左手邊則是一個通往樓上臥房的扶梯,已經有一整年沒有從這里進出了,為了避免景傷,寧可從樓外回廊的通道出。
這時答非所問的喃喃自語道:“景依舊人面非,棄婦顧影意日頹,白玉早拈胡塵垢,豈關檀郎胡不歸。……唉!我早就已經不一樣了!還在乎些什么?變吧!就讓它改變吧!……張媽!廚房弄幾個菜來!把爺生前最喜歡的‘一日醉’也拿一壇過來,我在這里跟平弟喝一杯……從明天開始,一切就要不一樣了!”
待完事之后,葉秋雨起將書案上的東西一件件收進后的五斗柜里。當舒坦的吁了一口氣時,仆人張媽正好提了個大食盒進來,諾諾的道:“!‘一日醉’太厲害了!我給您換‘兒紅’吧?”
“沒事的!我以前跟著平弟嘗過,一、兩杯沒有問題!張媽,你也坐下來陪我喝一杯吧!”
“對不起!我……我不能喝!我那死鬼就是被酒害死的,,你也喝點……”
“那好吧!你先回去休息,東西明天再來收拾吧,這里也該重新整理、整理了!”
張媽走后,孤寂開始從四方侵襲過來,葉秋雨說不出自己現在心的,既懷念亡夫,又擔心負的任務只剩下兩天的期限,雖然已經決心要放手去做,但是深固的親、義理、道德……種種力,得心里頭沉甸甸的,說放開了,實則是放不開,于是對著滿桌的菜肴下筷的,反倒是酒,一杯接著一杯,不知不覺間已醺醺然趴伏在桌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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