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千鶴嘖了一聲,問:“那你表兄呢?”
宋聞低落:“被一同帶走,此后再也沒有回來。”
屋中人發出高高低低的嘆息,好好一個故事,生生被棒打鴛鴦。莫琳瑯是個小姑娘,纖細敏,嘆道:“原來這世上真的有仙人。可是,牡丹仙子并未做出傷天害理之事,也沒有用仙法幫楊華謀利,天兵為何抓?”
“不知道。”宋聞同樣搖頭,“不過那兩個小花說,天兵來抓拿表嫂時,曾說過,仙人凡心是大錯,表嫂明知故犯,以試法,回去后必會被北宸天尊嚴懲。”
李朝歌立刻捕捉到那個名字:“北宸天尊?”
“好像是這個名字。”宋聞撓了撓頭發,說道,“我也不知道這是誰,但是看表嫂和天兵天將的反應,他們似乎極其畏懼此人。”
莫琳瑯困又不忍:“為什麼呀?”
宋聞回道:“按那些天兵天將的說法,似乎仙人不許凡心,與人相便是錯。”
不莫琳瑯,其余幾個漢子也嘆息,周劭一直默不吭聲,此刻重重道了句:“荒唐。一個人,便自然而然想對好,想和結為夫妻。若世上真有天庭,不懲治殺人放火、貪污犯罪,卻抓捕一對相的夫妻,委實荒謬。”
另外幾個有家室的人深有,輕聲應和。有人無意回頭,發現土狗趴在門邊,眼睛里竟然全是淚。
他十分驚訝:“這只狗怎麼哭了?莫非他能聽懂人話?”
見大理寺差提起狗,宋聞解釋道:“這只狗是我在街上撿到的,它見了我后,不知為何非要跟著我,我見趕它不走,就將它留下來了。后來麗娘生下兒,我白天在外面賣東西,回不了家,多虧了它看家護院。”
“是啊。”麗娘接話,“它雖是狗,卻和我們家的一份子一樣,特別懂得保護小牡丹。牡丹學走路的時候,它一直守在旁邊,寸步不離,耐心連我都比不上。”
眾人嘖嘖稱奇,今日聽到兩個稀奇的故事,還看到一只忠誠護主的狗,這一趟公差算是值得。他們在后面說話,顧明恪就靜靜坐著,不言不語。
李朝歌極淡地瞥了顧明恪一眼,問宋聞:“楊華和牡丹仙子失蹤之后,還有消息嗎?”
“沒有。”宋聞搖頭,“生死不知。我和麗娘在屏山等了許久,毫無靜,只能憾回家。后面我一直在打聽表兄和表嫂的下落,但是再沒有人見過他們,就仿佛……”
在人間消失了一樣。
李朝歌心中暗暗思忖,如果沒有意外,十二歲看到的,就是天兵天將抓捕牡丹那一幕。
小牡丹在屋里病懨懨地哭了,聲音和小貓一樣,聽著就讓人揪心。李朝歌見宋聞從未接過種花,也沒得到任何種花笈,只能憾告辭。
臨走前,李朝歌半是提醒半是警告地對麗娘說:“你的孩子是人妖混,天生弱,喂終究治標不治本,想辦法讓強健才是正道。以后,不要再去白馬寺了,若是被我得知你殘害人命……”
麗娘連忙道:“奴家不敢。奴家聽命,再不敢竊。”
李朝歌見麗娘上雖然有妖氣,但是氣息純粹,并沒有食人后的腥味,便知道以前沒有害過人。而以麗娘現在微弱的妖力,自保都勉強,本沒力氣再做多余的事。李朝歌敲打過麗娘后,就帶著人離開宋家。
此刻天已晚,巷子里飄出炊煙的味道,兩邊傳來母親呼喊孩子的聲音。莫琳瑯依然沉浸在楊華和牡丹的故事中,不斷嘆道:“太無了。一個人又不是錯,怎麼能因此就將人治罪?”
雖然宋聞沒說,但是在場眾人都有覺,恐怕楊華和牡丹兇多吉。顧明恪走出一段路,忽然回頭,看向宋聞的院子。
麗娘正抱著孩子站在門口,和宋聞低聲說什麼話,土狗圍繞在他們腳邊,一副其樂融融的模樣。麗娘覺到視線,抬頭,發現竟然是顧明恪。
麗娘抱著孩子行禮,小心翼翼問:“大人還有何吩咐?”
這位大人容貌昳麗,清濯如仙,雖然他很說話,但是麗娘極其忌憚他,遠比那位郎還要忌憚。
李朝歌雖然看出麗娘是妖怪,還威脅不許害人,可是麗娘并不害怕。唯獨這位男子,給麗娘一種深不見底的覺。
小牡丹、土狗都怕他,麗娘僅看著對方眼睛,就覺得心驚膽戰。
見顧明恪停下,其余幾人回頭,奇怪地看著顧明恪。顧明恪目掃過麗娘懷中的孩,問:“是人妖混,天生為天道所不容,就算你用自己的幫活過兩歲,日后也病弱,一生坎坷。為此斷絕自己畢生修為,值得嗎?”
麗娘覺到顧明恪這些話加了制,除了和顧明恪,其余人都聽不到。麗娘笑了笑,垂眸慈地看著兒:“值得。修煉雖能長命百歲,但躲在深山離群索居,不識人間冷暖,更不知,這樣的日子就算過一千年,又有什麼用呢?不妨痛痛快快活一場,就算殞命,也不至于臨死時無事可以回憶。“
顧明恪沉默地注視著麗娘,他平靜轉,靜音制悄然而解。
外界的聲音飄進來,宋聞在旁邊詢問麗娘:“麗娘,那位大人和你說了什麼,我沒留神,竟然沒聽到。”
“沒什麼。”麗娘看著兒紅撲撲的臉蛋,含笑道,“又困啦?阿娘這就抱你回去睡覺。”
見兒困了,宋聞連忙低聲音,小心地護送妻子回屋。土狗也圍在主人腳邊,吐著舌頭,卻沒有發出任何聲。
李朝歌幾人站在前面等顧明恪,似乎只是一晃神,顧明恪就說完了。大理寺的人嘟噥抱怨:“卿說了什麼,這麼近的距離,我怎麼沒聽到?”
李朝歌也沒聽到。看著顧明恪靠近,毫不提剛才的事,問:“走嗎?”
“走吧。”
終于能下班了,白千鶴歡呼一聲,率先跑了。李朝歌騎馬綴在后面,此刻百鳥歸巢,夕將街道鋪暖金,小孩子笑鬧著奔跑在街道上。馬蹄逆著人流,踏碎一地。
李朝歌問:“想什麼呢,一直不說話。”
顧明恪從宋聞家出來后就非常沉默,他注視著前方的夕,問:“是妖怪,你為什麼不殺?”
“你這什麼話?”李朝歌沒好氣瞪了他一眼,“妖怪怎麼了?人有壞人,妖也有好妖,哪有不分青紅皂白就喊打喊殺的。若是如此,我們和那些作惡多端的惡、妖魔,又有什麼區別?”
是啊,正義的界限到底在哪里,執法和殺人,到底該如何區分?
顧明恪平視前方,金黃的暮灑在他上,如同金相玉質,清極生艷。顧明恪問:“他們一個是人,一個是妖,卻私自結為夫妻。你就不厭惡嗎?”
“那又怎麼樣。”李朝歌輕嗤一聲,毫不在意,“妖又如何,人又如何,囚徒尚且能決定與誰相,他們是自由,怎麼就不能和喜歡的人婚了?人之所以區別于禽草木,就在于有自由意志。若是連和誰在一起都不能決定,那活著還有什麼意義。”
顧明恪回眸看李朝歌,李朝歌握著韁繩,察覺到他的視線,挑眉問:“怎麼了?”
顧明恪輕輕收回視線,一言未發。他執掌刑獄千年,從未搖。但是這一刻,他突然開始懷疑,他判的,真的是對的嗎?
顧明恪自問于心無愧,他每一條每一例都是按天規判決。天規自古有之,不容冒犯。可是自古就有,就一定是正確的嗎?
李朝歌剩下的日子尋找了好些種花圣手,但沒人聽說過能在冬天讓牡丹開花的辦法。牡丹花貴,經驗富的花農在正常時令尚且難養活,何況李朝歌這個生手?眼看元日將至,李朝歌放棄了,命人送毫無靜的花土宮。
真的盡力了,牡丹開與不開,就由天意吧。
景明二年,天后主持元日大朝賀,百花于寒冬一夜綻放,獨牡丹不開。天后惱怒,貶謫牡丹。
當日銀裝素裹,天地皆白,繁花卻點綴枝頭,無視冰霜,傲然盛放。如一日春,百姓爭相走上街頭,朝宮城跪拜,稱贊神異。
在一片熱鬧中,無于衷的牡丹顯得格格不。百姓稱贊其他花麗,卻敬佩牡丹不畏天后,獨守花令。
經此一事,百姓對牡丹更加喜,文人墨客盛贊牡丹傲骨。天后經盛元公主勸告后,憐其風骨,封牡丹為花中之王。
天上頻頻降下祥瑞,如今更有繁花違背時令,一夜綻放。百皆稱這是圣主出世,上天才接連賜下旨意。后來,百姓三次愿,呼吁天后登基的浪從長安席卷到全國各地,最后,皇帝李懷親登城門,自稱才疏學淺,德行不配君王,故禪讓帝位,懇請母親稱帝。
天后再三推辭后,于應天門接皇帝禪位,自立為帝,改年號垂拱。
李懷的年號景明僅用了兩年,就改為垂拱。垂拱元年四月,圣母神皇武照登基,大赦天下。盛元鎮國長公主、廣寧長公主等自請降位為公主,先帝李懷封皇儲,居住于宮中。
垂拱元年,古往今來第一位皇帝當政的時代,正式開始。
——《牡丹花》篇完。
作者有話要說:又一個單元結束了,之前大家一直好奇這個單元什麼名字,沒想到吧,是牡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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