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常樂今日來有事要做,便忍了武孟氏的無禮,說道:“大嫂這病多久了?馬上就是年關,梁王府迎來送往有不事,主母病了會不會耽誤正事?”
武孟氏輕嗤:“現在的媳婦真是貴,一個說不得打不得,另一個隨便吹了點風,竟然就病倒了。幸好還有側妃,要不然豈不是丟元孝的面子。”
武孟氏話里夾槍帶棒,兩個兒媳沒一個是好的。李常樂只當聽不到,像放心了一般,說:“那就好,有側妃給大嫂分擔,大嫂也能安心養病了。婆母,梁王今日什麼時候回來?”
武孟氏終于覺出些不對勁,回頭,稀奇地看著李常樂:“太打西邊出來了,你問這個做什麼?”
李常樂微笑:“我有些事想和梁王商量。說起來我們家許久沒有一起吃飯了,我這就將魏王回來,我們一家好好吃頓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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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風呼嘯,屋外的枯枝被風吹得嗚嗚作響。梁王妃徐氏靠在引枕上,有些出神地著外面。
侍在旁邊輕聲提醒:“王妃,您還病著,不能勞累。您回床上歇著吧。”
徐氏聽到侍的稱謂,低頭苦笑。王妃?哪有什麼王妃的樣子。是武家還沒發跡時嫁給武元孝的,和當時的武家還算門當戶對。誰能知道,后面武家有這麼大的造化。
皇登基后,武元孝、武元慶兄弟紛紛封王,武元慶更是娶了皇的嫡親兒。徐氏在武家的地位越發尷尬,外人不斷給武元孝送妾,其中不乏高門貴。徐氏和武元孝本就是盲婚啞嫁,夫妻間并沒有,現在徐氏年老衰,無才無藝,還拙,哪比得上那些年輕漂亮的公侯小姐。
徐氏名為王妃,事實上只擔著個名,管家權早早讓給出高貴的側妃了。徐氏知道自己爭不過,索不爭,每日老實本分地給婆母請安,給丈夫打理食住行。雖然,武孟氏邊有許多巧的妙人奉承,武元孝也本不會穿徐氏做的服鞋。
但徐氏依然堅持,這是妻子的本分,相信日久見人心,婆母和夫君總會記得的好。但徐氏畢竟比不得年輕姑娘,給武孟氏請安的時候著了寒,回來后就病倒了。
在年關病倒,可以說很不討喜。徐氏想趕快病好,但是越著急,越歪纏。侍看到徐氏落寞的樣子,心生不忍,說道:“王妃您莫要著急,您是正妃,側妃無論再得寵,總越不過您去。前些天太醫說了,只要您安心養病,等過了年就全好了。王爺和老夫人都讓您安心養病呢,王妃就不要多想了。”
徐氏用帕子掩住邊的咳意,說:“我沒有多想,那些賬本、禮單我確實看不懂,給側妃打理更好。如今王爺的份不同往昔,我這個老妻還是別出來給王爺丟人了。”
徐氏說著不在意,可是生病這麼多天,竟然連一個探病的都沒有,多還是心生落寞。侍嘆氣,不知道該怎麼勸,便下去給徐氏煎藥。
侍剛出去,迎面撞到一個人。侍看到來人,十分驚訝:“廣寧公主?您怎麼來了?”
徐氏在屋里聽到靜,吃力地爬起來:“是誰來了?”
侍高興地打簾子進來,扶著徐氏坐起來:“王妃,是廣寧公主來看您了。”
徐氏的眼睛亮起來,竟然是李常樂。大過年的,武孟氏和武元孝不會屈尊紆貴來看徐氏,那幾個得寵的妾室更是不將徐氏放在眼里,沒想到唯一來探徐氏的,竟然是李常樂。
徐氏坐好,見自己穿著灰撲撲的家常服,而對面的李常樂卻云鬢釵,冠華麗,不由慚愧:“我這里冷清,沒什麼好茶招待弟妹,委屈弟妹了。”
李常樂穿著致華麗的長坐在徐氏榻前,看起來一點都不在意周圍的寒酸。沒有侍送上來的茶,問:“大嫂,這些天你病好些了嗎?”
徐氏低頭苦笑:“還是老樣子罷了。怪我不爭氣,馬上就過年了,我卻病倒了。這些天神都里應當有不宴會吧,弟妹去熱鬧便是了,何必來看我。我這里晦氣,若是把病氣傳給弟妹就不好了。”
李常樂道:“大嫂這是什麼話,當初我剛婚時,多虧大嫂勸我,才免得我想不開。現在想想大嫂說得對,人生這麼長,什麼坎過不去。”
徐氏見李常樂想得開,點頭應道:“正是這個道理,只要人活著,想要什麼都能慢慢謀劃,但若是人沒了,那就萬事皆空了。你能想通再好不過,你畢竟有娘家倚靠,婆家不敢開罪你,魏王雖然不著家,但并不敢帶人到你眼前礙事。這就夠了,天底下哪有男人不三妻四妾,只要不妨礙到你,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就過去了。等老了,那些鶯鶯燕燕自然就散了,你們兩人才是最后的伴。”
李常樂眼神緩慢掃過徐氏的臉,邊含笑:“大嫂說的是,沒想到大嫂言寡語,心里卻看得這麼通。”
徐氏自嘲地嘆了一聲,說:“我不像你們一樣,從小讀書寫字,有專人教琴棋書畫,我知道的都是自己琢磨出的笨道理。我拙,不會說漂亮話,弟妹聽聽就好,不要笑我。”
李常樂笑道:“我怎麼會笑大嫂呢?大嫂說的再有道理不過。”
徐氏十分唏噓,武元孝嫌棄年紀大,帶出去丟人,底下那些妾室也不把這個糟糠老妻放在眼里。唯獨李常樂,貴為公主,卻愿意當一聲“弟妹”。
徐氏心里頗為,了真心,便掏心掏肺和李常樂說心里話:“弟妹,我知道你看不上魏王,但木已舟,武家才是你最好的歸宿。神都里長得俊、有才華的世家郎君有許多,但你若嫁給他們,時間長了,必惹皇猜忌。唯獨武家,是你的保護,也是你的武。你是公主,私事不該由我來說,但我還是想勸你一句,收收心思,勿要和外男牽扯不清了。趁著年輕,趕快和魏王生幾個孩子,有了孩子,你才是真正安穩了。”
李常樂臉上端著笑,越到后面笑容越僵。其實知道徐氏說得對,這個婦人俗庸碌,看事卻格外通,遠比那些自詡飽讀詩書、出口誦的世家小姐強得多。沒有花里胡哨的裝飾,沒有傷春悲秋的矯,然而往往是這種樸素到鄙的話,才是真正的哲理。
李常樂授意侍,從后方端來一碗藥,緩慢攪:“多謝大嫂提醒,你今日之話,我會牢牢記著的。大嫂還要養病,先把藥喝了吧。”
徐氏下意識點頭,看著李常樂手里的瓷碗,忽然意識到不對。
徐氏驚疑地看向李常樂:“你怎麼知道我的藥方?”
這個婦人出低微,反應卻意外得快。李常樂見徐氏已經察覺出不對,不再客氣,立刻說道:“按住,不要讓喊。”
李常樂后的嬤嬤二話不說上前,牢牢鉗制著徐氏。徐氏就算再蠢也知道那碗藥不對勁了,拼命掙扎,扯高了嗓子大喊:“來人啊,梁王,老夫人,廣寧公主有異,快來人啊!”
徐氏喊了好幾聲,然而外面就像寂靜死地一般,毫無生息。徐氏心里一咯噔,意識到不會有人來了。
李常樂能走到這里,武孟氏,武元慶,甚至武元孝,都是默許的。
徐氏拼盡全力躲避,還是被人著,撬開牙關。李常樂坐在對面,雙手握,眼神平靜,和徐氏初見時一樣,鮮亮麗,尊貴無匹。
李常樂親眼看著侍從給徐氏灌藥,一碗藥很快見底,嬤嬤松開徐氏,徐氏立刻摔倒在榻上。徐氏干嘔著趴在榻邊,費力扣自己的嗓子。可是灌藥的嬤嬤是宮里的老手,怎麼會給徐氏吐出來的機會。徐氏扣了半天,慢慢覺得腹中絞痛。捂著小腹,痛苦地扭在一起。狼狽地看向李常樂,從這個角度看,李常樂容貌麗,高高在上,渾上下都出一勢在必得的驕矜。
不知道痛的還是傷心,徐氏眼角慢慢沁出一行淚。面朝著李常樂的方向,眼神逐漸渙散:“原來,皇宮真的會把人變妖怪。”
去年李常樂剛嫁到武家,徐氏怕想不開,勸皇宮是天底下最可怕的地方,會把母親變得不是母親,姐姐變得不是姐姐,冒著大不敬提醒李常樂早日為自己考慮。沒想到,李常樂也最終變了妖怪。
徐氏大睜著眼睛,手腕重重垂在榻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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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徐氏病逝了?”皇坐在宮殿中,深深皺眉,“太醫不是說并不嚴重麼,怎麼突然就病逝了?”
李常樂垂著眉眼,哀戚道:“我也不清楚。母親,您也知道,大伯兄和徐氏淡,多年沒有孩子,又看著妾一個接一個進府,難免抑郁在心。時間長了,就不行了。”
皇微嘆,雖然覺得突然,但徐氏只是一個侄兒媳婦,并不值得皇花太多心思。皇說道:“終究為武家持了半輩子,多年來未曾犯錯,為人也本分。好好給辦場喪事,讓以梁王妃的統,風風去吧。”
人都死了,李常樂哪會在意這些。乖巧應下,過了一會,眼睛輕輕覷著皇,聲道:“大伯兄畢竟還年輕,梁王府也不能沒有主事的人,我看,得盡快給梁王挑個續娶之人。”
大唐沒有平妻、扶正這類說法,以妾為妻是要流放的。武元孝的側妃就算再能干再得寵,一日為妾,便終為妾。武元孝的正妻,依然要八抬大轎從外面娶。
皇給徐氏風下葬就已經是最大的仁慈,不可能讓自己侄子給徐氏守妻喪。皇點點頭,說:“讓你婆婆挑選去吧。滿城貴無論是誰,只要你們相中,遞話進宮里,朕來賜婚。”
李常樂眼珠子微微轉,一派般天真無邪,問:“母親,您覺得讓盛元姐姐嫁給梁王怎麼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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