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朝歌眉尖微,形變幻,如鴻羽一般朝宮城飛去。穿越皇城門時,順便看了一眼,得知今日是正月二十二。
即便是正月,夜里也不該調兵。而且,李朝歌發現,東宮門是開著的。
李朝歌已經知道里面在發生什麼了。
十年過去,曾經威震朝堂的皇已垂垂老矣。睡了一覺,半夜時,突然被一陣寒氣驚醒。皇聽到外面有混聲,開床帳,聲音老邁沙啞,問:“六郎,外面發生了什麼事?”
沒有應話聲。皇心里輕輕一咯噔,知道,六郎張燕昌已經兇多吉了。
宰相簇擁著太子李懷沖進來,李懷一看母親正眼眸沉沉地盯著他,嚇得肚子一,當即就要退出去。他被臣子們強行拉回來,牽頭政變的宰相對皇施了一禮,說:“圣上,張燕昌謀反,已經臣等誅殺。臣擔心走消息,故而沒有提前稟明圣人。臣等在皇宮地誅殺逆賊,打擾圣人養病,實在罪該萬死。”
皇從床上坐起來,頭發花白,臉上壑縱橫,但那雙眼睛依然犀利如鷹。緩慢掃過眾人,經過李懷時,李懷明顯瑟了一下。
皇沉沉問:“這是你指使的嗎?既然六郎謀反,那朕便不再追究,現在,你回東宮去吧。”
李懷面猶豫,真的開始考慮皇的話。宰相暗暗罵了一聲,他們已經舉兵闖到圣前,若是退出去,哪還有家命在?宰相再次行禮,強地對皇說道:“圣上,當初高宗將太子托付于您,如今太子年紀已長,膝下有兒有,卻一直在東宮當儲君。天下臣民思念李家久矣,請皇歸政于太子。”
宰相說完,皇并沒有反應。他斗膽微微抬起眼睛,發現皇看著窗戶的方向,連李懷也驚愕地瞪著那里。
宰相壯著膽子轉過視線,看到窗邊帷幔四垂。外面一陣寒風吹過,掀起了紗幔,也出了后面的人影。
李懷驚駭至極,口而出:“李朝歌!”
說出這個名字后,皇眼睛似乎潤了片刻,嗓子中緩緩低語:“你果真回來了。”
又一陣冷氣襲來,帷幔像風帆一樣鼓鼓飛起。等風平息后,士兵握著刀,壯著膽子掀開帷幔,發現后面空無一人。
唯有寒氣彌漫在窗前,仿佛剛才那個人影,只是眾人錯覺。
廣寧公主府,李常樂焦灼地在地上走,不停朝外面張。屋外忽然響起腳步聲,李常樂一驚,手里的佛珠掉到地上,一瞬間仿佛連都涼了:“外面怎麼樣了?”
來人干額頭的細汗,說:“回稟公主,太子了。”
李常樂上的這才開始流,長出一口氣,跌坐在坐塌上,頓時覺得渾發。緩了一會,問:“皇呢?”
“皇被圍困集仙殿,已經同意寫制書,傳位于太子殿下。”
盼了太久,等這一天真的到來的時候,李常樂幾乎不敢相信。愣了許久,自己喃喃:“這就了?真的不是我做夢嗎?”
報信的人表猶豫,似乎還有其他事。李常樂見狀,厲聲斥道:“還有什麼事,一同報來。若是敢瞞,本宮絕不會輕饒你!”
報信人戰戰兢兢,冷汗淋漓地跪在地上:“回稟廣寧公主,太子及前線兵,似乎在集仙殿看到了……盛元公主殿下。”
李常樂霍得瞪大眼睛:“誰?”
李朝歌從集仙殿離開后,沒有停留,直接往自己的公主府走去。對這座皇城再無牽掛,之所以回來,只是和曾經的故人道個別罷了。或許是眾人知道李朝歌沒死,或許是皇對李朝歌有愧,不管是什麼原因,盛元公主府依然留著。
李朝歌進門,主人離去十年,府邸里空空,毫無人氣,但擺設一如往昔,依然保留著離開時的模樣。
沒有人敢侵占李朝歌的舊府,故而,這里也了最后一片凈土。
李朝歌避開人群,靜靜漫步在公主府中。府中侍大部分還是當年在時的那些,但們變老了很多,曾經連男之事都聽不懂的眼角爬上細紋。們圍坐在門檻前,低聲閑話。
即便府邸已無主人,們依然按著曾經的規矩,夜夜在主院守夜。侍們的世界只有這麼大,聊來聊去,話題還是離不開舊主。
“公主和駙馬離開,已有十年了吧。”侍撥弄著炭盆,長長嘆道,“不知不覺,都十年了。”
“海棠姐姐,今日宮城似乎有靜……”
“有沒有靜,和我們有什麼關系呢。”被稱為海棠的侍悠悠說道,“我們只是替主子守著家罷了,若哪日公主駙馬回來,總不至于無落腳。無論外面的人是誰,總不敢對這座宅子手。”
另一個侍一想也是,便不再關心外面的政變。話匣子一打開就收不回去,海棠絮絮道:“當年公主和駙馬真是神仙眷,我活了這麼多年,見過這麼多達貴人,再沒一對夫妻能像他們那樣,風姿玉骨,默契天。”
“可惜天妒佳偶,公主和駙馬早早就去了。”
海棠搖頭,作幅度雖小,但語氣頗為堅決:“我總覺得,公主和駙馬沒死,而是去天上做神仙了。”
“但城里人都說公主和駙馬在那場戰中死了。仗雖然勝了,人卻沒有回來。”
海棠依然搖頭:“你是后面來的,沒見過公主和駙馬,會這樣想也難怪。你若是見過他們,絕不會相信,那樣麗強大的兩個人,會死在區區戰中。”
另一個侍無意瞥見后面的影子,嚇了一跳:“有人?”
海棠應聲回頭,此時風吹散烏云,月投注在地上,屏風后朦朦朧朧映出一道剪影。海棠怔了下,趕眼睛,而屏風后的影子已經消失了。
侍嚇得不輕:“剛才那是誰?”
海棠喃喃:“公主……”
“海棠姐姐,你說誰?”
海棠眼眶中忽然盈上淚:“我就知道,你們一定會回來的。”
旁邊的侍將信將疑:“真的嗎?今夜外面風大,可能是樹影子吧。就算真的是盛元公主,如今已經十年過去了,怎麼可能形還如一般……”
……
李朝歌從公主府主院出來,從屋檐上踩過,輕巧落到偏院里。這里是他們剛婚時,顧明恪自己居住的院落。主院依然有人守著,但這座院子蕭條已久,早被人忘了。
也幸虧這里被人忘,李朝歌才能安安靜靜待一會。推開門,靜靜打量著屋子。里面還維持顧明恪離開時的樣子,連書案上的卷冊都沒有收起。看得出來主人走時只以為出一趟短門,回來會繼續看,所以連書卷都沒有收拾。
誰知道,他出去后,就再也沒有回來呢。
李朝歌走屋,懷念地劃過每一樣東西。這里都是顧明恪的氣息,李朝歌都能想象到,他是如何把這些東西放在這里的。漸漸走到桌案邊,手指拂過書卷,劃出長長的一道灰痕。
李朝歌到手指上的灰,忽然覺到不對。會干出將沒看完的書順手扔在桌子上的事,但顧明恪會嗎?
李朝歌心臟快速地跳起來,撲通撲通,聲音震得全一陣。他不會,他一定會整整齊齊地收起來,哪怕只是出去片刻。
李朝歌記得,出征前一夜,顧明恪為了躲清靜,特意搬到這個院子。既然他明知自己要隨軍出征,歸期不定,為何會把卷軸堆在桌子上?
仿佛,是故意留在這里,等誰回來看一樣。
李朝歌手指抖起來,幾次鼓起勇氣,才終于拍干凈卷軸上的土,看清下面的容。這是一張輿圖,李朝歌想起來了,這是他親手畫的輿圖。有一段時間他突然對山川地理興趣起來,翻閱了許多資料,最后還親手畫。李朝歌記得,還曾在好幾個深夜,親手給顧明恪遞過筆墨格尺。
他在暗示什麼,或者說,他想通過這張地圖,告訴什麼?
李朝歌想起蕭陵的話,仙人只要神魂不出問題,無論變什麼樣子都沒事。而九九雷劫那天所有人都看到秦恪的魂魄化流,穿云霄,所以才認定他死了。等等,獻祭神魂……
李朝歌眉微皺,腦中飛快地旋轉著。想起更多事,那天刺秦惟時,本來可以擊中第二劍,但秦恪突然出來了。既然他能準夾住李朝歌的劍刃,可見他控制并不吃力,那之前,他為什麼任由秦惟占據他的?
而且,三九雷劫后,君崇給秦惟診脈時,曾驚訝過他的恢復得很好,比君崇預料的還要好。既然秦恪的再接一道雷也完全無事,那他為什麼會昏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