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道尊上前來，我怎可不親相迎。”

　閻王肅容道：“還愣著做什麼？傳喚七大殿主，各方鬼使，均來鬼門關外覲見天道尊上。”

　白無常：……不愧是閻王大人。

　即使是，嗯，如此尊崇上級言語，也說得威嚴肅穆，仿佛宣讀禮法。

　心里如此想，不耽誤白無常反應敏捷。

　“是，屬下這就去辦。”

　閻王投以白無常滿意的一瞥，接著微振雙袖，抬頭道：“其余人，隨我覲見天道尊上。”

　天道大人真的來地府了？

　一路上，眾鬼皆是錯愕與震驚織的心。

　他們知道，昨夜西岐部洲響了一夜的天雷，因此死了不人，原本地府還準備派人去查看發生何等大災，好以此決定派出鬼差數量。

　但法則之聲響徹三界，敲在每個人的心頭——

　即萬年之空懸后，今有天道尊上證位，自此邪祟魘怪不得放肆，魑魅魍魎不得僭越。三界敬仰，生靈信奉。

　地府沒人知道天道的來歷，生死簿也不配記錄那等大能的來歷宿命。

　不過地府相對仙界凡間更為獨立，想來天道大人也只是來拜訪做客吧。

　……

　走近鬼門關，閻王眉心微蹙。

　鬼門關是地府正門，歷來氣森森，鬼哭狼嚎，十分彰顯地府森嚴，然而此刻鬼門關卻悄寂無聲，只比凡間涼了些。

　閻王險些懷疑自己走錯地了。

　直到他看到鬼門關外，神冷淡的謝卿辭。

　方才證位的三界共主，天道尊上。

　還是凡人時，他的天才之名便傳遍三界，就連閻王也聽過他殄滅百鬼的事跡。卻沒想到謝卿辭不凡到如此程度，竟是天道在凡間歷劫。

　只見謝卿辭著白，他全無華麗裝飾，只腰間佩劍，氣質卻凜然森嚴，他鎮守此，冷鬼意便毫不敢侵犯。

　“見過天道尊上。”

　閻王帶頭，率先尊敬地行禮。

　手下人見上司拜得這麼快，紛紛驚訝，但還是手忙腳地跟著下拜。

　“見過天道大人！”

　“見過尊上！”

　謝卿辭微微頷首，他向閻王，溫聲開口：“煩請閻王屏退左右。”

　若蘇木看見謝卿辭此刻狀，定要驚呆現場。

　——謝卿辭離去時，可是殺意滿，冷如冰霜的。

　閻王表現地十分配合道：“好。”

　他將謝卿辭請到閻羅正殿，屏退侍者后，閻王微微前傾：“不知天道尊上蒞臨，有何貴干？”

　謝卿辭神溫和，言語卻單刀直：“借我生死簿一閱。”

　“只是翻看自然沒有問題。”區區保律，閻王爺大手一揮就給天道大人免了。

　他微笑著拖長聲音：“但是……”

　謝卿辭坦誠道：“另需借批命筆。”

　閻王黢黑臉上，將為難表勾畫的淋漓盡致：“這批命筆乃是天生至寶，牽扯生死回，即使是我也不能隨意取用，不知尊上之意……？”

　謝卿辭輕聲道：“我夫人意外亡故，純善無辜，命不該絕。”

　閻王：！！！

　饒是對天道來意兇險做好了充足心理準備，可閻王還是呆住。

　“你是說夫人？”

　謝卿辭頷首：“嗯。”

　閻王不自覺地笑：“您莫拿我尋開心，凡人.……”

　對他們這種神祇仙人有何意義？

　可閻王的笑意在謝卿辭陡然冷酷的目下噤聲。

　“嗯……抱歉。”

　“殿下怕是誤會了，我渡劫時，我夫人與我有恩。”謝卿辭重新出令人如沐春風的微笑，“因此我只轉世回更平順些，并無他意。”

　方才那淬了萬年寒冰的目仿佛只是閻王的錯覺。

　不是修改生死，那就好說。

　閻王還沉浸在方才的殺機中，此刻連連頷首，心不在焉道：“嗯嗯，償還因果，應該的，應該的。”

　是他的錯覺麼，剛才天道展現出的實力，恐怖到駭人……但他明明方才證位，怎會有他這萬年閻王強大……

　“閻王殿下，不知此事？”

　“提高來世命格，委實說，也是違反宿命法則的。”

　閻王臉上的為難更深刻了，搭配他的黑臉，越發顯得苦相。

　謝卿辭深有同地頷首，表現得十分理解。

　見他點頭不開口，閻王心中暗罵，隨后狀似無意道：“但于您有渡劫之恩，那也確實值得抬次命格。只是請批命筆頗有難……”

　最終，兩人言笑晏晏，談妥了借閱之事。

　總的來說，閻王對這位天道尊上還是比較認可的。

　除卻對凡人子深一事讓他不理解外，其他舉止均十分妥當，比先代行事穩重不止一星半點。

　或許大能脾都多有些古怪之吧。

　因此，閻王邀請謝卿辭來到存放生死簿的殿時，順帶以此事恭維謝卿辭。

　“天道大人當真深。”這話閻王說得倒不算違心，“我見過諸多歷劫仙人，飛升后無不對自己凡間經歷棄如敝履，甚至殺盡知者。”

　謝卿辭微微一笑，垂眸間的清冷昳麗，讓氣森森的閻王殿都添了幾分仙氣。

　閻王咂，決定明日也定做白袍穿穿。

　“能與您有一世緣，那凡人子也算三生有幸了。”閻王恭維道，“您一會兒看生死簿時，可以看看的今世命格，絕對貴不可言。”

　謝卿辭想起清螢的過去，想起與自己相遇后的經歷。

　閻王看到，清冷神祇微翹角，淡聲道：“稍后看看便知道了。”

　經歷一番復雜關序，閻王總算取來了生死簿。

　謝卿辭定睛去，黑封皮的書籍看似輕薄，卻縈繞無盡命數森奧之，這本書牽系著三界萬靈的命數。

　“不是我小氣，但您待我們這地府至寶可得小心些啊。”

　閻王將生死簿遞給謝卿辭時，眼睛直勾勾盯著他的作，生怕他傷害到這寶貝疙瘩。

　他呆在旁邊沒有離開意思，其名曰：“您先找，我隨時可以幫忙。”

　謝卿辭沒說話，目專注順著目錄索引向下，快速逡巡，尋找自己想要的那一頁。

　閻王聲音朦朦朧朧地傳來：“我聽聞您也是書之人……”

　他博覽群書，卻從未看過生死之書。

　人間冊…………孤獨早夭之屬……

　閻王盯著謝卿辭作，看清他夫人命相后，有些尷尬地鼻子。

　樁樁件件，沒有半分與“貴不可言”相關。

　“沒有。”謝卿辭低聲道。

　他重新以六親盡絕，貧窮多病索引。

　閻王啞口無言。

　這位夫人……命確實有些慘哈。

　難怪天道惦記著要給改名，這要是不改，哪怕有救渡天道的大功德，下輩子還是會慘兮兮。

　“沒有？”謝卿辭聲音里已經毫無笑意。

　而無論是好命還是惡命，都遍尋不至。

　閻王猶豫再三，還是建議道：“或許，您可以從天煞孤星，不得善終里。”

　謝卿辭指尖微，卻還是快速翻閱虛幻紙張，尋找自己想要的命數。

　閻王看他作只覺得心疼，默默決定，事后必須問天道多要兩條靈脈，以彌補生死簿的損傷。

　可是——

　謝卿辭將人間冊的天煞孤星盡數查閱一遍。

　“還是沒有。”

　“沒有？”閻王驚詫，“該不會是您——”

　不，天道并非凡人，絕不會有看之類的荒謬失誤。

　閻王笑起來，頗為樂觀道：“那看來夫人的命格，并沒有那般凄楚。”

　謝卿辭微扯角。

　他也不知自己懷的怎樣心，重新查閱生死簿。

　家道中落，不幸早夭屬……他看到了風嵐。

　破鏡重圓，終眷屬屬……他看到了采采，但采采命已被劃掉，是命不該絕的兆頭。

　不鳴則已，一鳴驚人……他看到了謝天。

　但沒有清螢。

　“沒有。”

　哪里都沒有。

　這下連閻王都震驚了，他問了清螢生辰八字，死亡日期，自己開始查找。

　“真沒有？”閻王驚詫道。

　無論此時是生是死，生死簿上總會有此人批命。

　“莫非夫人位列仙班？”

　謝卿辭向他，眼睛分明古井無波，卻讓閻王心里不由自主地打個寒噤。

　哎呀，不是就不是嘛，兇什麼。

　“不在生死簿，還有何種可能？”謝卿辭輕聲道。

　閻王遲疑了一瞬。

　言談寥寥，可他大約也看清楚了，這位天道尊上，似乎對那凡頗有幾分真心，若是說出實……

　通冷漠的目向他。

　謝卿辭臉上毫無笑意。

　“想必魂飛魄散……啊不，有與您這位天道的夫婦因果在，最差也是孤魂野鬼，游離于三界。”

　閻王立即道：“我這就通傳下去，三界在外鬼差，皆會尋找夫人。”

　謝卿辭：“……”

　可那言語巧妙人，風姿卓絕的天道大人，卻頭次沒有開口回應他。

　謝卿辭盯著生死簿某頁上的“破鏡難圓，當生離死別”，久久未發一語。

　閻王說話不由多了幾分小心：“天道大人？”

　漫長的靜默后，他聽到清冽而溫和地詢問。

　“若以相關生靈祭祀，由您主祭，能有幾分把握？”

　相遇至今，這是天道第一次稱他為“您”。

　閻王立即搖頭：“不可，絕對不可，此行逆天而為！傷天害理，絕不可行！”

　“我即為天，亦為天理。”謝卿辭陳述道。

　啪。

　他輕輕打個響指。

　瞬時有蘊含可怖力量的雷蛇在他掌間醞釀吞吐，卻無比馴服。

　“天雷……”閻王自然識貨。

　“天理認可我。”

　不知不覺中，閻王已生出冷汗。

　可以活人祭祀，必會墮落道心，先代天道最初如何隕落的，謝卿辭沒聽說過麼？

　當今天道這是……

　“你誤會了。”謝卿辭啞然失笑，“我只是見你誤解我之權能，特意證明一二。”

　閻王附和：“哦哦，那便好，那便好。”

　這垂眸微笑，悲憫溫，抬眼卻凜然冷漠，殺氣昂然的當代天道，他實在把握不住。

　可閻王實在不能理解。

　讓當今天道——數萬年后終于誕生的天道道心搖的原因，只是一個凡人子。

　這合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