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儀搖頭不已:“誰舍不得了?我只是不大信,他真的會這麼快走?”說了這句才又反應過來:“旅帥說‘也’,你為何也討厭俞主事?”
一句話在薛放邊轉了轉,可他最終還是說:“我不喜歡這些假惺惺的文。冠禽說的就是他們。”
楊儀道:“冠禽原先指的是朝堂上大臣們的服,文的補子是飛禽,武的補子是走,才冠禽。”
“你是連我也罵了?”
“……我是解釋罷了。”
“你一個大夫,知道的倒是齊全,楊易,你別也是這飛禽走里的一個吧?”
楊儀啞然而嚇跑:“若是,我又何至于淪落到這種地步?”
薛放道:“怎不至于?你以為當兒就輕松了?自古以來好些當兒寫詩的,口口聲聲說什麼退、歸山林之類,萬一你也是這其中一個……只不過你比他們利落,當真跑了呢?”
楊儀呵呵道:“旅帥,莫要說笑。就算是冠禽,那也得要麼有財,要麼有才,我有什麼?一把隨時將朽的骨頭而已。”
薛放正津津有味聽著的話,聽到最后,卻不樂意了:“閉,再說這些不吉利的,我就……”
兩人一邊說一邊已經到了舍門口,忽然楊儀止步,原來里頭門邊上,符琪扶著狄聞,正在跟俞星臣寒暄似的,看這個架勢,確實有點臨行送別。
楊儀的心又跳快了:俞星臣莫非真的要走了?這麼輕易?
此時俞星臣跟狄聞行了禮,退后兩步,然后轉往外走來。
俞星臣當然也看見了楊儀跟薛放。
著兩人一高一矮肩著肩的站在一,薛十七郎量高挑,肩寬長,背直腰細,氣質拔群,越發把楊儀顯得像是弱不風的一花枝。
雖然不愿,可胡先生的那些葷話突然又在心底響起。
俞星臣出了門。
薛放道:“俞大人,這莫非是要回京?”
俞星臣居然沒出那種令人討厭的笑意,反而有些郁郁肅冷:“薛旅帥是明知故問麼?”
“嗯?”薛放詫異:“明知什麼?”
“你先前跟……”俞星臣言又止,看了看旁邊的楊儀,這才微笑道:“小侯爺不是也要回京了麼?他日跟你京中相會,也許還要叨擾一杯喜酒呢。”
薛放不著頭腦:“誰說回京?哪來的喜酒?”
楊儀突然覺不妙。
果然,俞星臣瞥著道:“昨兒小侯爺不在,楊先生同我說,侯府跟太醫楊府有聯姻之意,小侯爺此番回京,自會為楊府的乘龍快婿。”
薛放的眼睛瞪的極圓:“你……”他好像要噴俞星臣一頓,但又反應過來人家說的是楊儀……于是他回頭看向楊儀:“你說的?”
楊儀跟他靠的近,此刻便悄悄地把右手探到左臂底下,借著手臂遮掩,輕輕地了他一把。
薛放當然察覺,垂頭著搗鬼的手,便沒有再出聲。
楊儀則看著俞星臣:“想必,俞大人不是要回京吧?”
俞星臣的目從那只傳遞消息的手上移開,這點小作怎會瞞得過他。
他哼了聲,竟沒回答這話,越過兩人徑直向前。
俞星臣的隨從把馬兒牽定,俞大人翻上馬,揚鞭遠去。
直到俞星臣帶人離開,楊儀撤手。
薛放則道:“來來,你跟我說清楚,好好地你為何造我的謠?”
楊儀干笑:“旅帥,我……之前聽斧頭嚷嚷了幾句,大概是我聽錯了。”
不等說完便又明晃晃地轉移話題:“狄將軍似乎在等我們……”
薛放一把將拉回來:“別走,我看你不是聽錯,就是故意的。而且好端端地,你為何背后跟姓俞的嚼我的舌頭?”
“沒有。”楊儀否認:“真沒有。”
“你還當面不認,還有……”薛放得理不饒人,而且越想越覺著可疑:“你明明跟他不對付,為什麼還跟他說那麼多話?”
楊儀正有點兒無法招架,里頭符琪探頭探腦,見他們竟還在門口,便親自走了過來:“薛旅帥,楊先生,將軍以為你們很快要進了,為何還在此?”
薛放道:“你問他。”
楊儀咳了聲:“沒事。”無奈地看看薛放:“我回頭跟旅帥解釋,好麼?”
薛十七郎這才哼道:“你是得好好想想該怎麼解釋。”
符琪看著他兩個,只覺勢微妙,可又不便,只忙陪著向。
楊儀這才空問:“俞大人這般行匆匆,是去哪兒了?”
符琪面詫異之:“薛旅帥并未跟楊先生說麼?”
“說什麼?”
“旅帥此番遲歸,只因又出了一件大事……”
“大事啊。”楊儀瞪向薛放,這次總算到表達驚奇跟不滿了。
“你瞪我干什麼?”薛放把手一攤,卻十分的坦然跟無辜:“我何曾有機會跟你說?你才醒,又吃東西,我跟你說那些大煞風景且跟你無關的事兒做什麼?”
符琪聽出一點來,忙替他解釋:“是了是了,對我們而言雖是大事,可是楊先生是局外之人。旅帥不提也是有的。”
楊儀白了薛放一眼,看向符琪:“到底何事呢?跟我無關……卻跟俞大人有關?”
薛放在旁邊覺著這句話又有點怪。
此時已經到了屋門口,里頭侍從打起簾子,符琪放低了聲音道:“云知縣康曇一家,慘遭滅門。這康曇正是俞大人昔日好友,原本據說還要順路去探……所以俞大人聞聽此事后,便坐不住了,定要親自前去看看形。”
楊儀驚了一驚:“滅門?”
符琪慨:“可惜啊……那是個難得清正廉明的好。”
薛放竟點頭表示同意。
先前薛放抄小路往回走,本來該早就回到大佛堂的。
但就在他準備趕路的時候,卻聽趕集的鄉民們說,那滾石塌方砸死了人,據說……還是個公差。
薛放不知所以,橫豎此地距離塌方不遠,他便帶人策馬返回,果真見路邊有一死尸,乃是被鄉民們合力拖出來的。
他手下的士兵上前查看,道:“這是云縣巡檢司的傳信!”
當下把那尸首渾搜了搜,竟果然搜出了一封染的公文,竟是直送大將軍狄聞的。
薛放見那公文都給砸爛了一角,又干得快,若是等趕回去給狄將軍,只怕里頭的字也看不清了。
當機立斷打開,這才知道原來云縣出了這樣的大事,知縣一家滿門被滅。
所以他回來之后二話不說先去見了狄聞,將信箋付,稟明緣由。
兩個人進了屋,胡先生袖手站在狄聞旁,看見楊儀進來,撅起來,像是能栓一頭驢。
楊儀特意掃了掃,除了侍從之外,并不見狄小玉。
心里略覺古怪。從昨兒開始就一直沒見到狄姑娘,按理說,在昨晚那樣要關頭是不能缺席的,難道狄將軍覺著難堪,才不兒在旁?
楊儀先給狄聞請脈,只覺脈象沉緩從容,顯見形正在好轉。
狄聞請他們落座,對楊儀道:“人說不能諱疾忌醫,我卻是太過自信托大,一直以為是舊疾復發,不當回事。若非楊先生冒險相救,真不知將如何。”
楊儀道:“將軍言重了,將軍乃是威重有福之人,到要之時,自會有人相救。”
“哈,行到水窮,坐看云起時麼?”狄聞笑了,又看向胡大夫:“其實我也知道,真到危急之時,也自有胡先生在。”
狄聞要給胡大夫面,誰知薛放在旁道:“嗯,到那揚幡舉哀的時候,胡先生自然會為將軍哭的大聲些。”
楊儀吃驚地看向他,薛十七郎實在口沒遮攔的很,嘲諷胡大夫也就罷了,竟還不憚咒狄將軍被他治死。
覺著這話極其好笑,又實在不敢笑,便忍著低了頭。
胡大夫臉一沉,向著狄聞躬了躬,退了出去。
薛放回頭瞟了眼,滿面正經地問:“他怎麼走了?我說錯什麼了麼?”
狄聞笑道:“十七你……你倒也罷了。”他又看向楊儀:“有關后續調治等等,請先生多代符琪。”
“不敢,”楊儀欠,想了想:“其實先前在下跟符侍衛所說的那些……有幾句危言聳聽的話,將軍勿要放在心上。”
薛放不曉得是何意,狄聞卻哈哈笑了起來:“老夫豈會不知,也很知道楊先生的苦心。”
楊儀見他這樣答,就明白自己不用多言了。
其實狄聞以后若好生調養,恢復自也有,先前故意把他的形說的慘了些,不過是因為記著薛放對說過的——朝廷忌憚狄聞,俞星臣又是朝廷所派,所以才有意說給俞星臣聽見。
此時,薛放嘀咕了聲,問:“將軍還沒說,這姓俞的跑羈縻州這一趟,到底有什麼大事?”
“哦,”狄聞臉上的笑收了起來:“照俞大人的意思,這是‘好事’。”
之前見狄聞病見好,俞星臣宣了旨。
旨意上說,皇后娘娘壽誕將至,而羈縻州巡檢司狄聞之小玉天資聰穎,嫻雅端莊,特召進京相伴駕,以茲壽賀之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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