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玄面有憂,越說越輕,落下最后幾個字后,當先轉離去。
谷山師弟和羽青已經有一陣子聯系不上了。
看冉慕兒玄天鏡上和簡歡那弟子聊天的容,他們估計都已混了暗淵。
如今,連沈寂之和簡歡也進去了。
但愿……他們能阻止魔族的行,拿回菩提塔。
不然,九州即將迎來大劫。
話說回來,這兩個弟子,怕是當初就有懷疑。
那時沈寂之來找他問谷山的行蹤和菩提塔的事,大概就知道了這些事,來試探他的。
只是當時,道玄沒將谷山和羽青的行蹤告訴他們,選擇了瞞。
簡歡和沈寂之,在他眼里還只是剛出茅廬的小孩子,這種大事,告訴他們反而可能會壞事。
為掌門,道玄很難全然相信他人,說話向來說一句藏一句。
所以,他們也不信任他,怕他和江巍有牽扯,才獨自潛江家,前往暗淵。
想到這。
道玄有些挫敗,離去的背影,落寞而蕭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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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間碗里,一條碎布簾子懸掛在中間,將碗里分左右兩邊。
左邊,尹遇聲將這些日子趕時間煉制的各種丹藥分三份,拿了兩份起,停在簾子后,問:“我能進來嗎?”
里頭傳來簡歡的聲音:“進!”
尹遇聲掀開簾子走過去,將丹藥依次給簡歡和沈寂之。
“正好。”簡歡停下畫符的手,在芥子囊里掏了掏,拿了沓符紙出來,“尹師兄,給你的。明日魔宴也不知會發生什麼,大家到時見機行事,各自保重吧。”
沈寂之正坐在簡歡對面劍,聞言抬眸,下對著尹遇聲朝桌底下努了努:“這些,你的。”
那里,壘著一堆整整齊齊的法。
有攻擊類的,防類的,逃跑類的,各種各樣。
尹遇聲心中微暖,作揖道:“多謝沈兄,多謝師妹。”
“客氣,大家各取所需罷了。”簡歡擺擺手,悶頭繼續畫符。
暗淵如今無法進出,他們只能靠自己了。現下多畫張符,明日魔宴上的勝算就能多一分。
靈給出去后,沈寂之也不再管尹遇聲,兀自低頭劍,并暗暗運轉劍訣心法。
一時之間,周遭靜得落針可聞。
尹遇聲站在桌前,沒人搭理,輕咳一聲,些許尷尬:“沈兄,簡師妹,我……”他張了張,似有些難言,“我有話想對你們說。”
沈寂之:“說。”
尹遇聲:“……”
尹遇聲看看下筆如有神的簡歡,再看看一臉冷淡,恨不得讓他趕滾的沈寂之,長吐一口氣。
他怕明日之后,有些話就沒機會開口了。
總不能留下憾。
尹遇聲理了理玉清派的白弟子袍,恭恭敬敬朝兩人作了揖,聲音含著歉意:“沈兄,簡師妹,我尹遇聲在這鄭重向你們道個歉,為兩件事。”
簡歡筆走游龍地將最后一筆畫完,停筆抬頭,一臉孤疑:“兩件事?”
尹遇聲對不起他們的,不就一件嗎?
瞥向對面的沈寂之,想尋找認同。
結果對面的人,卻低了低頭,避開了的視線。
像是……心虛?
簡歡:“??”
“嗯,兩件。”尹遇聲字字清晰,“第一件,當年在漁仙城,我在后,趁你們破陣出來時,敲暈了你們,想搶走
地果靈。”
簡歡將符筆放下,往椅后一靠,聽著尹遇聲的話,目卻落在不曾抬頭的沈寂之上。
他側臉致清冷,看起來一派怡然自得。
但羽似的睫一直在輕,劍鞘都了好幾遍了,還在。
不對勁啊不對勁。
“第二件,我和你們一起去蓮方境,是想趁機再次走地果靈。”尹遇聲苦笑,“我以為你們會把地果靈帶在邊,便趁你們休息時,在附近放了迷魂香。待你們睡后,搜了你們的芥子囊,卻并未發現地果靈的蹤跡。”
簡歡和沈寂之齊齊抬頭,視線如刀地飄向尹遇聲。
簡歡:“你居然搜了我的芥子囊?!”
尹遇聲拱拱手:“抱歉,簡師妹。”
簡歡眉心,突然問:“迷魂香有何用?”
尹遇聲答道:“迷魂香能激出人心深真正所想之事,令人做夢……”
沈寂之眼都不眨地打斷:“你既如此想要地果靈,之后為何不再出手?”
尹遇聲停頓片刻,道:“和你們相一段時日后,我覺得,若我搶了你們的地果靈,我們之間恐怕要不死不休。這非我所愿,我的目的從始至終只是報仇,而不是與人結怨。但若我需要時,再花靈石找你們買,你們定然也會給,所以……”
尹遇聲點到為止。
簡歡:“……”
沈寂之:“……”
好有道理,無法反駁。
“此番話一出,我心下暢快許多。”因為已經想好了最壞的結果,且接了最壞的結果,尹遇聲的目變得格外堅定,“沈兄,簡師妹。若明日,尹某不幸殞命,而兩位平安離開,還請兩位,替我稍稍看顧一下穆兒和藥婆婆。此恩,尹某來世再報!”
尹遇聲稍有哽咽,他再朝兩人作了作揖:“今晚你們定然也有許多話要說,我就不打擾了。”
留下這句話,尹遇聲匆匆離開。
……
碎花簾子被掀起,又被放下。
簾擺懸在空中,像晾在竹竿上的被單,在風中飄揚輕舞。
簡歡就盯著簾子上的藍碎花,大半子靠坐在椅子里,安靜地半仰著頭。
沈寂之將劍好,輕輕置于桌面,然后起走過去,半蹲在面前,低聲問:“手酸嗎?”
不
待回答,他修長如竹的手已了過去,牽起簡歡畫符的右手,替著手腕。
簡歡回過神,收起被尹遇聲帶起的不安,睫往下一掃,目落在沈寂之臉上,就問:“哎,沈寂之,你的夢是什麼?”
沈寂之遠山眉輕佻:“什麼?”
簡歡雙眼微瞇,將放下,彎下腰,湊近沈寂之,目炯炯有神:“尹遇聲說的迷魂香啊,我想起來了,那夜我夢見我了九州富婆,躺在靈石堆睡覺。而你說,你夢見有人一直催你還債?”
“你心深所想之事,怎麼可能是一直被催債?”簡歡言之鑿鑿,“你肯定騙人!”
沈寂之回著簡歡的視線,語氣平靜地承認:“是。”
簡歡好奇:“你夢見了什麼?”
他有一下沒一下著的手,拖長腔唔了聲:“你真想知道?”“當然。”簡歡輕踢他一下,笑罵道,“快說!”
沈寂之拉了下簡歡,人便往下更低了些。
他抬高頭,湊在耳邊,好看的結,隨著他說話時輕輕:“破廟殘墻,巫山云雨,和、”他頓了下,清冷的音線低下來,“你。”
簡歡:“……”
簡歡立馬就推開了他。
沈寂之形晃了晃,依舊蹲得拔,面鎮定,語氣平平:“你讓我說的。”
“沈寂之!”簡歡莫名紅了臉,指著他,手指啊,“你那時居然就……”
就對有那種心思,憋了憋,憋出兩個字,“禽/!”
沈寂之:“。”
之后那些年,其實還有更離譜的夢。
不過沒必要再和說就是了。
沈寂之索承認,一臉淡定:“嗯,我是。”
劍修,敢作敢當。
簡歡:“……”
剛剛低落的心莫名好了不,簡歡瞪他一眼,拿了符筆,打算繼續畫符。
但看了看手中沈寂之當年送的符筆,又想了想,沒忍住,嘀咕:“原來你對我是見起意,嘖,男人啊。”
還以為,是共同貧窮下的惺惺相惜呢。
聞言,剛想起的沈寂之微微一怔。
桌邊燭溫潤,籠在嘖嘖搖頭的臉上。
他靜靜地打量片刻,突然間輕喚:“簡歡。”
簡歡:“嗯?”
“我一開始也,不敢相信,難以接。”因為在權衡詞句,沈寂之說得很慢,“直到方泉寶殿的那一個晚上,我整理了很久的書。”
簡歡下意識停了筆,低頭看他。
年的眸中,帶著些許回憶之,似乎能過時的迷霧,看向三年前,在一地凌的書堆間,將書一本本撿起平的那個自己:“然后我發現——”
他頓了頓,“簡歡,早就不對了。”
“若當年,拿著婚書來找我的不是你,是其他任何一個子,出于報恩,我也會讓們住我那。但我不會回去。”沈寂之半蹲在面前,仰頭定定地看著,“我會住在煉堂,甚至隨便找一空地,也不會回。”
“但我那時,能回的每一天都回了。”沈寂之眼輕輕彎了下,那張面無表以至于看著格外冷漠的臉,一下子變得和,“在我還不明白自己的心意前,我的雙腳,似乎就已經背叛我,朝你走去了。”
抓著筆的五指莫名一松,砰地一聲輕響,符筆掉落,骨碌碌地朝桌沿滾落。
沈寂之的視線依舊在簡歡那,手卻準地一,接住符筆,抬手遞給簡歡。
簡歡看看那支符筆,眨了眨眼睛,沒接。
腳在椅子的木上一踢,把屁/下的椅子往后踢開,在沈寂之面前蹲了下來。
沈寂之的眼睫不經意了下,總覺得簡歡要吻他。
結果,簡歡看著他,再看著他,然后手,一把捂住了他的。
沈寂之:“……?”
簡歡義正言辭道:“沈寂之,我警告你,你不要再說話了。”
哪怕被捂著,沈寂之依舊在努力發聲,只是聲音聽著嗡嗡的
:“為何?”
簡歡蓋住他的手再用了點勁,湊過去,親了親他那雙很會說話的眼睛,聲音越說越小:“你現在,說話有點太好聽……”
好聽到,想到書中他的結局,簡歡的一顆心就像泡在黃連水里,又苦又。
松開捂著他的手,張開雙臂,撲沈寂之寬闊的懷,抱住他,喊他:“沈寂之。”
沈寂之收攬住簡歡的雙手,頭埋在的頸窩:“嗯?”
“我們在一起的日子太短了。”簡歡甕聲甕氣,吸了吸鼻子,“我還有好多事,沒和你一起做……”
沈寂之:“比如?”
“比如……”簡歡仔細想了想,想起現代刷到的什麼必做一百件小事,改了改,說給他聽,“一起去看戲,一起穿最昂貴的同樣式裳去看元宵燈節……”
“你等一下。”沈寂之松開簡歡,讓坐在他一只上,一手攬著的腰,一手從芥子囊里拿出一本賬本和一支筆。
簡歡定睛一看,那賬本赫然就是原先記著退婚那十萬靈石的賬本。
簡歡:“你這也要記啊?”
“嗯。”沈寂之單手翻開賬本,就著半蹲的姿勢,一筆筆寫上簡歡剛剛說的那些事。
“那也行吧。”簡歡手,將他額前的碎發繞到腦后,不停地加,“……還有半夜起床爬山去看日出,不能劍的那種!”
沈寂之一邊刷刷寫著,一邊仔細詢問:“你自己走,還是我背?”
簡歡理所當然道:“當然你背。”
沈寂之頷首:“行。”
他再問:“還有嗎?”
“有……”簡歡盯著書頁上墨還沒干的字跡,輕輕抿了下,抬眸看他一眼,又垂下眼,眼觀鼻鼻觀心,有些赧然地輕輕吐出兩個字,“婚。”
沈寂之握著筆的手一頓,墨水堆積在筆頭。
啪嗒一聲,一滴墨像屋檐上掉落的雨滴般落,在紙上暈染開一個小圓圈。
他側過頭,看向簡歡。
簡歡也不避。
兩人靜靜對視著,都能在對方眸里的那片鏡湖中,找到自己。
半晌,簡歡笑了,眉眼彎月牙。
推了他一下:“干嘛,這兩個字,你不會寫呀?”
“會。”沈寂之心腔震著,連帶著聲音都有些
。
他低下頭,提筆,在微黃的紙張上,一筆一劃,像剛學會寫字的孩,端端正正寫下‘婚’兩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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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宴的前一夜,簡歡和沈寂之沒做什麼。
他們只是將早已結清的賬本,往下續寫了幾頁,讓它停留在[婚]那,接了個繾綣的長吻,相擁片刻,然后各自忙碌準備。
在第二日月升起時,從容且了無憾地,并肩朝魔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