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楨捋了捋發梢，蓋住紗布，“嗑的。”

“嗑脖子？”

這小傷，陳崇州本來沒擱心上，一撒謊，反而不對勁。

哪有人嗑嚨，畢竟下擋在前面。

分明自己割的。

“你是烏？不老實著，那麼長干什麼。”

沈楨要去隔壁電梯，他手臂一橫，攔住，“說實話。”

“我說實話，你替我報仇？”

他神正經，倒不像開玩笑，“也許會，不一定。”

“我偏不說。”沈楨忽然一蹲，陳崇州始料未及，被逃了。

他也有風度，不急不惱罷休，手揣回白大褂的兜里，“看過心理學麼？人憎恨一個男人，與喜歡他，正比。越是喜歡，態度越惡劣。”

沈楨承認，是恨他，即使平日見不著，他也時不時出現在腦海，提醒：嗨，大，過一渣男啊。

可他直白挑明，不認。

“天下男人多得是，我不吊死在一棵樹上。”

“背地里沒罵我？”

之前，確實天天罵。

有一回發泄，忘了屏蔽廖坤，詛咒陳崇州便。

不知道，廖坤出沒出賣。

當場語塞，陳崇州趁機拽過，手撐住墻，傾在耳畔補了一句，“還沒放下？”

沈楨同他對視，“我本沒拿起過。”

他打量許久，近乎一個世紀般漫長，這人，，心，澄凈的眼睛不會騙人。

他得更低，鼻息噴在臉頰，清清冷冷的男人，氣息都不似其他男人那樣燙，“其實，我也沒放下。”

沈楨別開頭，“鬼話。”

他笑出聲，“還。”

電梯停停走走，直到再次打開，進去，陳崇州也進去，按了數字5。

梯廂里沒人，空氣仄稀薄，他上一貫濃稠的煙味，淺到微不可察。

男科的病人九吸煙，因此科室不過度止，醫生在非公共區，比如天臺，男廁，室外樓梯間，基本都。

而且長年累月煙，皮會浸潤煙味，服遮不住。

除非，他得了。

一個年男，此舉目的，顯而易見。

“在備孕？”

陳崇州皺眉，“聽誰說的。”

“猜的。”

他不信，“廖坤告訴你的。”

沈楨沉默，沒猜錯，他真在備孕。

人都有嫉妒心，尤其有過集的男人，另結新歡，難忘舊，最激發人的怨憤。

不偏執，不狗，多也委屈。

曖昧那倆月，他也接過下班，一起散步，擁抱過夜，和人無兩樣。

結束時，他比誰都瀟灑。

就好像，那段戛然而止的，是個笑話。

沈楨聲音發啞，“祝陳主任早日喜得貴子。”

陳崇州站姿拔，沒回應。

5樓，他一不。

“你到了。”

他型很穩，仿佛在走神。

6樓，沈楨出電梯門，陳崇州也跟著。

扭頭，“你沒完沒了？沒耍夠我嗎？”

他凝片刻，略一側，越過沈楨，敲開3診室門。

直接把晾在那了，臉不發燒。

原來，他不是沖。

林醫生看見陳崇州進屋，起來迎他，“陳主任，由于你的悉心指導，我兒的法語論文在學專欄發表了，我要好好謝你啊。”

他蠻無所謂，笑了一聲，“是嗎。”

林醫生沏了枸杞茶，端給他，“姍姍這段日子念叨崇州哥哥優秀，將來嫁給你吶。”

沈楨慨，又一個眼瞎的。

他這副清清俊俊的皮相，真招風，也太迷。

陳崇州隨口一問，“你兒多大了。”

“二十一。”

他漫不經心回，“太小。”

“姍姍不在乎，陳主任還在乎？男人不樂意娶歲數小的？”

“那也是。”陳崇州坐下，“看來你憋著勁，非當我岳父不可了。”

林醫生大笑，“你們有那緣分，我求之不得。”

他給沈楨涂了藥膏，開了消炎藥，叮囑洗臉不要沾水。

驚奇，“干？”

陳崇州驀地悶笑，拾起醫案，半掩臉。

林醫生詳細做示范，“脖子不沾水，臉沾，行。你這小姑娘，真逗。”

沈楨臊得不行，取完外傷藥，沒打招呼，調頭就走。

陳崇州收斂了笑意，“傷口什麼造的。”

林醫生摘掉醫用手套，“刀刃。”

他擰了下眉頭，沒多言，起出門。

銀瑞集團這幾天，上上下下籠罩著霾，老總秦國棟發飆發得厲害。

公關一把手蔣梅被辭退，各級職員夾著尾干活。

秦國棟約陳淵在會所見一面，他沒去，借口加班，推掉了。

秦國棟明白，理蔣梅的方式，他不滿意。

這位陳大公子，在商場有綽號，玉面閻羅。

神俊朗，彬彬有禮。

可手相當黑。

他不玩的，明正大搞垮同行，在他手上破產的，被催債走投無路的，大有人在。

說白了，以溫和面目，行雷霆手段。

秦國棟萬般無奈，向安橋探聽口風。

安橋站在總經辦，“蔣梅那邊，秦董問您的意思。”

“付霽回了嗎。”

“上周剛回本市。”

“介紹給秦國棟。”陳淵焚上煙，靠著大班椅，臉平靜，眉間凌厲，“蔣梅的公關手腕這麼出，別浪費人才。”

付霽是業有名的酒局玩家，他發明了“桶醉”的玩法，缸里灌滿酒，人跳下去，喝到他標注的水位線，再浮上來。

只要喝得了，談什麼合同，他都簽字。

可公關的下場，不是嗆得肺腫大，就是酒中毒。

據說，他出一億投資項目，愣是沒一家企業敢接，因為招架不住他的花樣百出。

陳淵完半支，向安橋，“你沒聽懂嗎。”

回過神，“我立刻辦。”

安橋走了幾步，沒忍住，“陳總，沈小姐...很像喬小姐嗎。”

陳淵眼神寒浸浸，審視，低下頭，“我失言了。”

昨天早晨，安橋去陳公館接他上班，在臥室找文件，無意打落了枕頭，發現喬函潤的照片。

而另一個枕頭底下，是沈楨的。

背景是西海岸連綿的船火，長發拂過臉，步伐匆匆，朝鏡頭走來。

線太昏暗，五亦模糊，那語還休的韻味，卻純萬千。

陳淵不喜歡照相，更不擅長拍別人，這張，他拍得最有意境，像90年代的港片，也像老舊的浪漫故事。

很勾人，很刺心。

他看窗外，廣播電臺的塔頂亮著燈，燈沉陳淵眼里，“開始像，后來，不怎麼像。”

***

陳崇州在醫院值夜班，早晨七點進家門。

廚房里一陣難聞的藥味，蔓延到客廳和臺，他聽見倪影喊，“你回來了？”

他推臥室門，落地窗敞開通風，一大面玻璃溢滿，的深，倪影在收拾飄窗，背影很溫。

陳崇州距離遠，并未照上他，他眼底灰蒙蒙的，像黃昏時東疆港的海灣，泛起一層白霧，神又幽深。

“廚房有綠豆粥。”走過來。

“你不巡演了？”

“延期到月底。”

陳崇州一粒粒解著紐扣，“資金問題麼。”

“是導演的問題。”

藥味朝窗戶流，愈來愈濃。他印象中，倪影討厭喝藥，打針，也討厭消毒水，從不白。

曾經說：陳崇州，除了你，我抗拒醫院的一切。

他那天將中藥退給胡主任了，倪影自己又去拿了。

“苦麼？”

倪影抱住他，仰起頭，“苦，昨晚喝完，胃里惡心。”

陳崇州有些憐憫，“你何必。”

一臉失落，“大夫說我子虛，不調理好，懷不上。”

當初，談得多，各式各樣的男人，圖錢的，圖名的，圖開心的，倪影都玩得開，煙癮大，喝酒也猛，質糟了。

當下回憶，著實作得過分。

“對不起。”極小聲。

陳崇州垂眸，半晌，手摁住肩膀，“難得。”

倪影發笑，“你真不浪漫。”頓了頓，“最近，我很懷念你的話。”

他很久沒對講過了。

他解了全部扣子，轉，“一夜沒睡，有點乏。”

面對倪影，一說不清道不明的緒盤桓在心頭。

陳崇州走到臺，背著風口點煙，手不聽使喚，打火機一，沒打著。索換了只手點燃，抬起頭，注視灰青的瓦檐，心臟燥得慌。

他只想抒發腔堵住的那口氣，可吐出，又蓄滿，周而復始。

陳崇州愈加煩躁，碾滅煙頭，去浴室洗了個澡，在鏡子前俯下，看著自己。

他沒干頭發，任由水珠往下滴落，淌過面孔。

再回到客房，倪影也在。

窗簾拉得嚴實，分不清白天黑夜。

沒穿，一條緞面睡，版型寬闊顯不出腰，解放的部位晃晃。

他記得倪影在法國就不穿，香榭麗舍的街頭，陌生男人的矚目下，恣意揮霍的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