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簇車燈從后方出，晃了萬喜喜的眼，陳淵揭過后視鏡，視線定格住。

駕駛位的男人熄了火，不疾不徐下來，米白的羊絨大被夕籠罩，散發出迷離的橙黃。

萬喜喜緩過勁，看著那男人，“何佩瑜這輩子，將伯父拴得牢牢的。我父親說，年輕靚麗的人，商場同僚不是沒送上過他的枕榻，他一概未收。何佩瑜到底有什麼魅力，伯父癡迷到這程度。”

陳淵沒回應，手肘抵住窗框，“回來了。”

陳崇州叼著一支沒燃的煙，湊近，就著他的煙頭，猛吸，“回來向父親道喜，大哥道過喜了麼。”

“是喜嗎。”陳淵深意十足，“萬一是災呢？”

黃昏正濃。

融化的寒霜流淌過玻璃，錯的水痕間，是兩張波瀾不驚的面孔。

從容之下，波詭云譎。

陳崇州笑了一聲，“大哥認為是厄運嗎。”

“陳家添丁，自然是喜事。”陳淵沒什麼反應。

“大哥最近，難得見一面。”

陳淵碾滅煙，“怎麼，我的行蹤要向你報告嗎。”

“不敢。”陳崇州單手解著大扣，“我只是警告大哥，不該你沾的，控制一些，以免招惹禍端，你說呢。”

萬喜喜偏頭，看向他們倆。

清楚，陳淵又找那姓沈的了。

否則，以陳崇州的子，懶得廢話，他不認這大哥。

當下的態度，他也只差撕毀最后一層面了。

豪門子弟，掐得太難堪的極，好歹有所顧忌，真到明面手那份，基本是老爺子廢了，震懾不住了。

那人，純粹是一只真狐貍，假白兔，扮演一副清純可人，專門釣這些在風月場玩膩了的男人，加上臉蛋兒又長得乖，誰被勾住了，肯撤，男人自己就不愿意放手了。

陳淵指節搭在方向盤，有一下沒一下叩著，“你管太多。”

“看來大哥有自己的心思，沒打算讓步。”陳崇州解開所有紐扣，佇立在寒風里，“我只能領教大哥的本事了。”

“場上的本事，我確實不及你。”陳淵目視前方。

陳崇州俯，“任何場，都一樣。大哥的君子風度只對外人，對自己人，謀還嗎。”

“哦？商場你贏得了我？還自信。”陳淵推門下車，肩而過之際，又停住，“萬宥良在西坡山的那塊地皮，你出手攪了。”

陳崇州直脊背，一臉漫不經心，“西坡山的項目是定，萬宥良混跡商場，這方面積攢的人脈門路，我有道行截胡他嗎。”

陳淵邁步，“最好不是你。”

陳崇州凝視他背影，瞬間收起笑意。

西院門敞開，里面此起彼伏的碎裂聲，江蓉砸得天昏地暗。

陳淵和萬喜喜出現在門口，喊了一句，“母親。”

激到面目猙獰，“何佩瑜竟然會懷孕，已經五十五歲了！生老二不是大出險些死在手臺嗎？明明是我親手買通大夫！還能生養？”

“母親！”陳淵站在一片狼藉中，背著，面容無比深沉，“您糊涂了，忘了禍從口出的道理。”

萬喜喜看了他一眼，安江蓉，“伯母，焦慮傷，您放寬心。”

“我再寬心，原配和長子的位置就沒了！”江蓉拉住陳淵胳膊，“你還記得何佩瑜的第一個兒子嗎？”

他皺眉，“同一種招數，絕不能使用兩次，您和父親這點微薄的分，也不消耗。”

“我顧不得那麼多！”江蓉瘋了一般嘶吼，“陳政被那老狐貍迷住了，再生一個孩子，我們全完了。”

陳淵攙著江蓉坐下，“繼承家業唯一的對手是老二，他與我才是勢均力敵。您此時何佩瑜，相當于自取滅亡。新仇舊怨，父親會一并清算。”

江蓉冷靜了幾分，“那眼睜睜看生下嗎。”

“為何不？”陳淵眼底漾起一笑，“興許，何佩瑜生下的不是孩子，是和老二的墳墓。”

與此同時，陳崇州在何佩瑜的房間，歪靠著床頭，剛恢復的又褪去，滿是蒼白。

他看破玄機，沒多問，“理掉。”

何佩瑜劇烈一抖，“我沒把握是...”

“您要冒險嗎。”

咬著牙，“我自己理？”

“您有能耐賴給江蓉，當然更好。”陳崇州眉間浮著狠辣，“順便，將蘇姐從陳家拔除。”

“蘇姐不知...”何佩瑜早已六神無主，雙手抓著床單，“程世巒在這邊，我和他沒——”

“陳淵撞破過，您敢保證他沒有安排蘇姐暗查嗎。”陳崇州坐在沙發上，“見不得的，最忌諱僥幸與手。”

何佩瑜整個人麻木呆滯，“事會牽扯出我嗎。”

陳崇州拿起擺在裝飾柜的一尊玉佛，“萬事有我收場，您擔心什麼。”

“我有辦法應付陳政，可陳淵那...”

“一個自顧不暇的人，您何必忌憚。”玉佛被水晶宮燈照出翠綠的澤，陳崇州在手上轉著，“月底前流掉，再遲，會壞事。”

“陳淵出岔子了？”何佩瑜捕捉到關鍵，“你手了？”

“我只手刀。”他撂下玉佛，不當回事，“但別人揣測我的心意，因為討好我，而他，我便管不著了。”

何佩瑜知道，陳崇州最擅長搞幕后那套，搞得極為湛，他從不親自出面，陳淵數次吃了暗虧，可死活，查不到他頭上。

這十來年，在大房的制下，雖然他表面浪胡鬧，實際上夾求生，發展了許多際網和黨羽，而且藏得很深。

***

書房沒開燈，陳政在窗臺前飲酒，連陳崇州進去，也未回頭。

他止步，“父親，恭喜您。”

說完，亮了燈。

陳政轉，“探過你母親了？”

“我和大哥也見面了。”

“你江姨心里不痛快，他陪陪也好。”

陳政又斟了一杯酒，推給陳崇州，“華爾的副董何鵬琨升董事長了，你有印象嗎。”

“有。”他端起酒杯，象征嗅了嗅，沒喝，“華爾是國企，一把手由政府委任，年初有消息，副董何鵬坤和斕力，二選一補位江董。”

“我沒問他。”陳政落座，“問他的兒何時了，你有沒有記憶。”

陳崇州不緒，“何時了，我沒有印象。”

“對你印象深刻。7月份巡演回國，特意向何董提起你。”

“跳舞的？”

陳政點頭，“拿過不國際獎項，29歲，與你算是門當戶對。”

“與我？”陳崇州沒個笑紋，平靜又淡漠，“不沾邊。”

“你大哥的婚事定下了，你也別耽擱。”陳政逆著，打量他，“你母親有孕，我無暇顧及富誠，你去幫你大哥。”

陳崇州晃杯子的手一頓。

這話很明顯了，陳家最核心的產業，有他繼承的份。

無論多，只要陳政開了豁口，允許二房分這杯羹，后面會越分越多，口子越開越大，陳淵的手段再高明，也防不住他。

陳政自顧自，“自從你畢業，玩得多瘋，我沒干預過你，往后收收心。”

“進富誠，有條件麼。”陳崇州不打啞謎，直截了當，“您個底。”

陳政語氣平平，“你自己明白。”

“不行？”

陳政沒說話。

陳崇州把杯子放回，“行不行，我跟分不了。”

“分不了，由你養著。”陳政退了一步，“你大哥在香港養了林笙，萬喜喜有耳聞，不也太太平平嗎？上流商貴外面安家是尋常事，人本分就行。至于上位宮的把戲，我眼里可不得沙子。”

林笙當年為喬函潤擋槍的，19歲在晟和做銷售，陳淵讀碩期間是組長。

追過他半年，他拒了。

后來，陳政對喬函潤下手，陳淵搬出林笙演了場戲，又是開房，又是旅游，奈何陳政不好糊弄，挖出了正主兒。

陳淵這人，商場心黑，場心。

和陳崇州完全相反，他是商場、場，心腸都。

林笙始終跟著他，照顧起居，沒斷。

陳崇州倚著古董架，神桀驁散漫，“您如此謹慎，我母親在外為什麼生了我。”

“你...”

“老二！”何佩瑜這時推開門，“又惹你父親生氣。”

陳政下火，立馬繞過書桌扶，“你怎麼下床了？”

“我喝了保胎藥，胃脹得慌。”捂住小腹，“經過書房，聽你們爭執。”

何佩瑜強打神，“老二，認錯！”

陳崇州松了松領，不太耐煩，“錯了。”

“錯哪了？”

“錯在讓您聽見。”

何佩瑜掌掄上去，被陳政攔住，“沒有爭執！佩瑜，你當心胎氣。”

陳崇州略一側，面無表出去。

走廊上，程世巒到何佩瑜的臥房撲個空，陳淵從西院出來，倒是個正著，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