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十七郎，”顧朝宗從牙里出這幾個字：“你果然狂妄至極。”

　薛放一笑：“不敢當，盡忠職守而已。”

　顧瑞河上前來拉住顧朝宗：“父親，這會兒進去也無濟于事。且稍安勿躁。”

　“死的那個是你弟弟！”顧朝宗發作起來，大吼：“你我怎麼稍安勿躁！”

　孫衙等幾個齊齊發抖。

　顧朝宗則瞪向薛放：“那個賤人醒來，我要聽聽說些什麼……我要親手把害了瑞湖的人撕兩半！”

　就在這會兒，小梅從外進來：“秦仵作到了。”

　薛放很意外：“他怎麼來了？”

　說話間門，秦仵作著汗進來：“十七爺，俞巡檢。”

　薛放道：“你不是告假了麼？”

　秦仵作道：“我本來在前頭買東西，聽到這里出了事，又聽說兩位都在，便過來看看。儀姑娘不在嗎？”

　俞星臣道：“有事，一時不能來。”

　秦仵作遲疑著問：“這次的害之人，可、可還是跟之前一樣的……”

　薛放忙道：“這次不一樣，沒那樣難看，人還有一口氣在，只是傷嚴重。您若想看那就看看，若不想看也無妨。”

　話雖如此，秦仵作畢竟在京畿司一輩子，稍微猶豫，還是進了室。

　這會兒霜尺仍昏迷未醒。楊佑維一直在旁邊守著。

　半晌，秦仵作出來，臉上有些疑之。

　他又去看顧瑞湖的尸首，卻給顧朝宗喝退。薛放道：“顧大人！仵作是為了查明真相，你不是想給兒子報仇嗎？”

　顧朝宗強忍怒火退到一邊。

　秦仵作檢查了顧瑞湖上各，又去看他的頭頂。半晌他起走到俞星臣跟薛放旁：“可有人親眼目睹了……顧衙揮刀對里頭的姑娘？”

　“是……”薛放才答了一聲又改口：“不，只聽見喊聲。”

　秦仵作點頭，小聲道：“那位姑娘上的傷雖嚴重，但瞧著有一點怪異。”

　俞星臣忙問怎樣，秦仵作道：“那些……不像是被人用外力所傷。”

　“何意？”

　秦仵作遲疑了會：“刺傷的話，分位置不同，我查看過傷者的傷，一在腹部，一在肩頭，一在口，如果是被人刺中腹部的位置，傷口如此低，一般是從下往上的刀口，往外拔的時候刀刃下，所以下面的刀口會寬，但是這姑娘的傷，正好相反。畢竟自己刺傷的話，往外拔的時候刀口是向上傾斜的，因為要用力的緣故。”

　薛放低聲音：“你的意思是，是自己傷了自己？”

　秦仵作嘆息：“我只能判斷傷口。何況顧瑞湖的上，跡噴濺的痕跡也詭異。”

　俞星臣問：“顧瑞湖的形如何？”

　秦仵作道：“上無致命傷，想必致命之，就是頭頂的銀針。”

　“一擊致命嗎？可是王六跟王蟾卻……并沒有立刻就死。”

　“這也是難以說得準的，平常的人，如那樣深深地刺中百會必死，至于不死的緣故，就不是我能解釋的了。”

　薛放這會兒走到門口：“那小廝找到了嗎？”

　小梅正困，對薛放道：“真是奇了怪，跟隨顧瑞湖的都在外頭，可沒有人承認去報過信，也沒聽說顧瑞湖往巡檢司送什麼消息。”

　薛放攥了攥拳，把老關招來：“你立刻去，把昨兒晚上檢舉霜尺的那個什麼人找到，你問他……”低低地吩咐了幾聲，老關去了。

　顧朝宗站在旁邊，冷眼旁觀。

　薛放不喜歡他跟獵狗一樣瞪著人，但人家畢竟才死了兒子，他也不想在這個時候針對一個喪子之人。

　大概兩刻鐘左右，老關回來了。原來知道此出了事，周圍的人都聚攏來看熱鬧，其中就有昨兒檢舉霜尺的那個混混。

　老關不費吹灰之力找到人，那混混聽說霜尺被害，以為自己遭了事，只忙求饒。老關問他：“我聽聞你跟霜尺的關系還算不錯……可昨兒為何要往巡檢司去檢舉，這對你而言好像不太講義氣吧？或者說你跟霜尺有私人恩怨？”

　“什麼恩怨，”混混忙擺手：“認得的那些人多半都是有頭有臉的，我哪里敢很為難，何況素日對我也很好，常常照顧，我只姐姐。”

　“你把你姐姐賣了，還有臉說？”

　“不是我賣！”混混趕聲明。

　“什麼意思？”

　“是……”混混猶豫不決。

　老關一頓威。混混終于說了實：“本是霜尺自己我去檢舉的！且說反正別人也會看見，與其別人誤會，不如先我去說了，也省得不知何時再給巡檢司敲門。”

　老關回來把這件事跟薛放說了。

　薛放緩緩地吁了口氣。

　老關不解：“十七爺，這子是怎麼回事？明知道自己有嫌疑，還偏主人去檢舉？”

　小梅則問：“今兒到底又是誰去巡檢司，替顧瑞湖報的信呢。若不是顧瑞湖的人，又是什麼人這樣未卜先知？”

　薛放回想昨夜來至此，霜尺的種種應對。

　他有種奇怪的覺。

　昨夜對于他們的突然上門，霜尺并沒有很慌張。

　俞星臣指出了那張神仙圖上的落款，就是霜尺據以杜撰出來的名字，但……當時回答的煞有其事，神態從容的人挑不出任何錯，如果是兇手，那可真是早有預謀。

　想到早有預謀，薛放孫衙：“昨兒晚上，是什麼時候派人去請的你們？”

　孫衙道：“酉時左右吧。”

　曹公子道：“差不多。”

　薛放細想，這應該是在他登門詢問霜尺之前。

　在唆使那小混混去檢舉自己之前，就打定了主意派人去請顧瑞湖他們今日赴宴。

　回想秦仵作所說，霜尺很可能是自己傷了自己……

　楊佑維道：“姑娘醒了。”

　霜尺微微睜開眼睛。

　俞星臣上前直接問道：“霜尺姑娘，顧瑞湖為何傷你？”

　霜尺的了，眼神閃爍。

　俞星臣道：“他頭上的針，又是誰所為。”

　霜尺抬了抬眼，又轉開目。

　俞星臣道：“霜尺姑娘，你可知道，顧瑞湖特意派人去巡檢司，檢舉那殺害花魁的真兇就在此，而且他預言那子會對他不利？”

　霜尺睜大雙眼，輕聲道：“你想說什麼？”

　俞星臣道：“我想說的是，這麼巧，霜尺姑娘就很像是畫上那子的容貌，而且顧瑞湖又做了預言，且他也如預言一樣被害……”

　“你說、我是兇手？”霜尺艱難地：“你們明明查過了，我、那兩件案子的時候我都不在……”

　俞星臣不聲：“霜尺姑娘先前說，紅綃閣案發之時你這里有客人，但你說的那云州客人‘李麟’偏偏不在京，無法求證，不過這不要，我們總會很快找到你所說的那人的。假如找不到，那麼就是姑娘在說謊。”

　霜尺不語。

　俞星臣又道：“至于尋芳樓的案子，姑娘在逛夜市，但從夜市到章臺街，不過兩條街的距離，倘若趕得快，完全可以在作案之后來回。畢竟不是所有人都盯著姑娘，就算你中途離開作案，也無人察覺。”

　霜尺的角了，仍是無聲。

　俞星臣道：“還有一個法子，我們可以審問姑娘邊的那個老嬤嬤，跟那個婢，想必們一定能知道點什麼。”

　霜尺才道：“嬤嬤年紀大了，丫頭跟著我在這里混日子也不容易，俞大人莫要為難們。”

　俞星臣面無表：“那就請姑娘跟我們說實話。”

　霜尺咬了咬：“你想聽什麼實話？”

　俞星臣道：“顧瑞湖怎麼死的，你到底是不是花魁案的真兇。”

　霜尺沉默。

　薛放抱臂：“你的傷可有點重，方才那大夫直接說救不了，已經被我趕走了，這才又換了一個，可這個也不是那救命的菩薩，就算你什麼也不說，你的命也未必能保。所謂一人做事一人當，痛快點坦白，何必牽連別人。”

　霜尺抬眸看著他，片刻，終于一笑：“十七爺果然是個痛快的人。好吧，既然這樣，我就做點好事，不去牽連別人了，其實我也知道事總有敗的一天。”

　俞星臣雙眸瞇起，回頭看向薛放，又看看那兩名主簿。

　“姑娘這是承認了？”

　霜尺起初未曾回答，過了會兒才說道：“泗兒跟顧瑞湖是我殺的，解語也是因為我而死。不錯，我承認了。”

　俞星臣道：“為什麼要殘殺花魁？”

　“因為……我嫉妒，”霜尺呵呵冷笑，“我比們更年輕的時候，也算是紅極一時的，現在年華老去，我不甘心。”

　這個，倒是跟俞星臣那次推測的不謀而合。

　可用那麼殘忍的手法，是不是有些……

　俞星臣眉頭微蹙：“那為什麼殺顧瑞湖？”

　“你們不是知道了麼，因為他認出了我，用這個要挾我，說要去檢舉，我才想把他殺了滅口。”

　俞星臣道：“你上的傷……”

　嘆：“我本來想裝作是泗兒們一樣的害人，以此，不料還是瞞不過兩位的眼睛……”

　俞星臣一句話還未問完，就聽外頭顧朝宗吼了聲：“賤貨，老子撕了你！”

　門口兩個主簿嚇得慌忙閃避，薛放回將顧朝宗攔住，不料顧提舉已經氣迷了心，不由分說揮拳相向。

　薛放閃，一把攥住他的胳膊，將他用力向外一推。

　顧朝宗當不得這大力，踉蹌后退，被門口的顧瑞河攔住。

　榻上，霜尺咳嗽起來，前的傷口有滲出。

　霜尺看著顧朝宗笑道：“不錯，就是我殺了他，你罵別人是賤貨，怎麼不覺著你那兒子才是最賤呢，你知道他禍害了多人，現在死是、便宜他了……咳咳，還好，讓他死在我手里……”

　俞星臣喝道：“還不住口。”

　顧朝宗本就怒發沖冠，聽了這兩句，更是怒不可遏，猛然見顧瑞河腰間門帶刀，他一把將刀出，重新向著霜尺砍了過來。

　霜尺眼睜睜看著，非但不懼怕，眼中更是出幾分芒。

　顧朝宗勢不可擋地沖上前，卻不妨薛放冷冷地踹出一腳，正中顧提舉口。

　顧朝宗一口老涌上，哪里還能上前半步，手中的刀落地，手捂著口半天緩不過近來。

　薛放見他消停，這才回頭著霜尺道：“既然你本來想罪，那為何昨夜還要故意人去檢舉你，又為何在早上人假裝顧瑞湖的小廝去巡檢司告？”

　霜尺顯然沒料到他竟會知道這些，臉上那淡淡的笑消失無蹤。

　后面一句，是薛放猜的，但他知道自己猜對了。

　本來一切的不利都指向霜尺，連自己也認了罪。

　可薛放覺著不對。

　早上顧瑞湖的小廝去報，說是顧瑞湖發現了花魁被殺案的子是何人，并給了霜尺的地址。

　這一切，自然是把嫌疑都引向住在這里的子霜尺。

　既然不是顧瑞湖人做的，那還有誰？

　假如霜尺之前跟顧瑞湖孫衙等人只是演戲，為了在最后殺死顧瑞湖的同時扮演害者的角，那麼先前混混檢舉自己，以及假扮小廝告一節，豈不是釜底薪？多此一舉？

　這不像是要罪，更像是要故意人注意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