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安穿著厚棉,手里拿了個燒餅,啃了一大口,一大清早就跑到了沈暮朝這里,“暮朝,周二郎的真的被打斷了!”
書房的門被推開,一子刺骨的冷意瞬間鉆了進來。
沈暮朝正在書房看書,旁邊擺了個火盆子,聽到這個消息,他沒什麼反應,目落到陸安手上的燒餅。
他還沒說話,陸安就明白了沈暮朝的意思,“你放心你放心,我不在你書房吃東西。”
沈暮朝“嗯”了一聲,然后道:“要喝杯茶暖暖子嗎?”
見沈暮朝要起,陸安攔著他,“不用,我自己來就行。”
多年好友,沒有這麼多虛禮要講究,沈暮朝指了一下,“好,你之前用過的杯子在那里放著,茶也是剛煮好的。”
不能在沈暮朝的書房里吃東西,因為會掉碎屑。
當然也不是不能吃,只是吃完之后,哪怕地上沒有臟東西,沈暮朝也會把書房打掃一遍的。
來沈暮朝家里做客,別人用過的杯子也會被沈暮朝洗干凈,然后擺到一起,上標簽,等著別人下次繼續用。
沈暮朝在這些方面的講究和執著,為沈暮朝的同窗兼好友,陸安是清楚的。
剛與沈暮朝認識的時候,陸安還不了解沈暮朝的“怪癖”,常把胳膊往沈暮朝肩膀上搭,有時還會從沈暮朝的食盒里夾吃,導致一看見他,沈暮朝就離他遠遠的。
起初,陸安以為沈暮朝很討厭他,后來才明白,并非如此。
沈暮朝只是比別的男子更干凈。
雖然不清楚沈暮朝的這種格是怎麼養的,但陸安習慣后也不覺得有什麼,他走到一旁的架子邊,練地找到自己的杯子,倒了杯茶,端了過來。
陸安喝了口茶,接著剛才的話講了起來,“我剛才出去買燒餅,聽說昨天傍晚周尚書和周夫人著周二郎去了宴國公府。”
“周二郎跪在地上向宴老國公請罪,當著宴老國公和宴二小姐的面,周尚書拿著木,用家法置了周二郎,說是要給宴國公府的人一個代。”
“一看周尚書拿的是木,宴二小姐立即派人找了鐵子,沒辦法,周尚書只好用那鐵,往周二郎的上敲了好幾下。聽說周二郎最后是被人抬回去的,一條都直不起來了,周尚書打他一下,他就一下,像只拔了的豬正等著下鍋,那慘聲幾條街都聽見了。”
說到最后,陸安幸災樂禍地道:“斷了,周二郎可要吃不苦頭嘍,看他還敢不敢再去欺負紀小姐!”
沈暮朝并不意外,經過前天徐府字畫局上的那一遭,周二郎的被打斷,是必然的事。
當著那麼多人的面,紀云窈又是給周尚書戴高帽,又是指責周二郎乃不忠不義的無恥之徒,事越鬧越大,為了不給別人在場上攻擊他的機會,也為了整個尚書府的聲譽,周尚書是一定會“大義滅親”給出一個代的。
見沈暮朝不說話,陸安奇怪地道:“暮朝,你聽了怎麼沒反應?”
沈暮朝薄輕啟,“什麼反應?”
陸安問道:“你不覺得很解氣嗎?紀小姐的冤屈也洗刷了,以后也不會再被周二郎欺負了。”
沈暮朝“哦”了一聲,語氣淡淡,“是解氣的。”
陸安沒聽出來他話里的敷衍,兩眼放起來,“紀小姐不會再被人議論,我也就放心了,你不知道,前天在徐府,我可怕紀小姐會被那些人欺負。”
沈暮朝放下手里的書,打量陸安幾眼,“從徐府回來,這兩天你頻頻提起那位紀大小姐,陸安,你不會是……”
陸安臉一紅,趕忙道:“沒有沒有,暮朝你別多想!來京城后,我只見過紀小姐一面,連句話都沒有說過,我哪能有那種心思?我只是覺得紀小姐沒了父親可以依靠,又遇到這種事,太可憐了,我害怕欺負罷了!”
不管陸安對紀云窈是否存有心思,都和沈暮朝無關,但出于多年的同窗誼,沈暮朝提醒道:“或許那位紀大小姐沒有你想象中的那麼可憐。”
陸安一愣,“暮朝你什麼意思?”
很多人覺得,紀云窈當眾給周二郎打上背信棄義不知廉恥的烙印,是太過憤怒,也是在為宴二小姐出氣,可沈暮朝覺得,紀云窈可能是故意這樣做的,不然為什麼早不出現晚不出現,偏在字畫局上當著那麼多人的面,說出了那些話。
周二郎大婚當天,為了紀云窈而逃婚,可以預料的是,即便紀云窈對周二郎無意,等風波停息,周二郎也會繼續去糾纏紀云窈的,但現在他的被打斷了,沒個一年半載是好不了的,這樣,他就沒有辦法再去擾紀云窈。
不過,這也只是沈暮朝的猜測,背后非議子,不是君子所為。
沈暮朝只是道:“沒什麼意思,只是我覺得紀小姐的境再怎麼艱難,也是侯府小姐,不到你我可憐。開年后就是春闈,我們還是把心思放到備考上面吧。”
陸安點點頭,“暮朝你說的對。”
他嘆了一口氣,“突然從小地方來到京城,又去參加了徐小姐辦的字畫局,在字畫局上見到了那麼多權宦子弟,開了那麼多的眼界,我確實飄了不,是該收一收心思了。”
往后幾天,陸安也學沈暮朝那樣一直待在家里溫習功課。
*
永安侯府,聽到周二郎被打斷的消息,紀夫人覺自己頭也不疼了,也不難了。
一拍桌子,頓時有了神,“打得好,我還嫌下手太輕了,我要是周二郎的娘,我就把他的另一條也打斷!什麼個東西,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丑樣子,敢這麼欺負我的寶貝兒!”
紀云窈忍不住笑了起來,“娘親,您別氣啦,事算是徹底結束了,周二郎不會再來糾纏我,其他人也不會再說我的壞話了!”
紀夫人輕嘆一口氣,“話是這樣說,但幸虧是你機靈,那天在徐府把事解釋清楚了,不然,你往后的一輩子都要毀了!”
“說到底那些人看不起你、看不起我們永安侯府,還不是因為你爹死得早,覺得我們孤兒寡母的好欺負!這更堅定了為娘的決心,一定要給你挑一個能保護你的貴婿,再也不讓別人看不起你!”
紀云窈今年十六歲,有些年紀比小的閨秀,早就親或定親了。
紀云窈的父親離世得早,府里沒有男人支撐,紀夫人和紀云窈這些年的日子,說不上壞,但肯定也說不上好。紀夫人心疼自己的兒,不想讓紀云窈步的后路,紀云窈及笄后,紀夫人就開始給紀云窈挑選親對象。
但因著要到找小善,紀云窈和紀夫人每年都要出幾個月去外地,紀云窈的親事便耽擱了下來,加上后來又出了周二郎那檔子事,紀云窈的親事便拖到了現在。
紀云窈到了親的年紀,倒也不抵這種事,不過,紀夫人的這番話,聽的耳朵都要起繭子了。
紀云窈好笑地道:“娘親,哪有那麼多貴婿啊,找個適合的就行!”
紀夫人看一眼,“怎麼沒有?謝家二郎不就是!”
紀云窈沉默下來,沒有出聲。
紀夫人口中的“謝家二郎”,指的是謝太師的孫子謝清和。
謝清和序齒第二,但實際上他是謝太師的嫡孫子,謝清和年十八,比紀云窈年長兩歲。
雖是當朝太師的孫子,但謝清和與京城的那些紈绔子弟不一樣,他從不因太師府的權勢而自得。
年雅正端方,樣貌清雋,如今在國子監當監生,明年通過考核就可以朝為。
謝太師在朝中和民間頗有威,有這樣的出和家世,稱謝清和一句“天之驕子”也不為過。
偏就是這樣的天之驕子,剛出生的時候就和永安侯府定下了娃娃親。
不過,和謝清和有婚約的,不是紀云窈,而是紀云窈的妹妹,小善。
這件事還要從十五年前說起,懷著小善的時候,某一日,紀夫人去城郊的靈泉寺上香,不料,下山途中,一場小雨后,山上竟發生了泥石流。
謝清和的母親謝夫人當時也在那里,謝夫人帶的仆從不多,而紀夫人懷著孕,帶了不小廝。
在謝夫人快要被洪水沖走的時候,紀夫人和小廝冒著生命危險,把謝夫人救了上來。
紀夫人著肚子救下了,謝夫人為了報恩,便把自己的兒子,和紀夫人腹里還未出生的孩子定了娃娃親。
也就是這樣,謝清和與紀云窈的妹妹小善有了婚約。
后來小善被人牙子拐走,但謝家人不是無無義之輩,小善被拐走這麼多年,謝家人也沒來退親。
紀夫人道:“謝家沒退親,說明他們不嫌咱們永安侯府落魄,還是愿意和咱們結為親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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