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里郁桃休息的不大好，渾渾噩噩的夢里老是夢見郁苒和段岐生婚的景象，反復醒來，又反復睡下重現先前。

　用郁桃小時候邊一個媽子的話來說，這兩人就跟狗屎蒼蠅的一樣，甩都甩不掉。

　寺院靜謐，灑掃聲挲著地面響起，翹楚悄悄出了院門，就著高看一眼，東方有微微亮，佛鐘被撞響。

　掃地的小僧瞧見人，站直了念一聲‘阿彌陀佛’，說將到卯時，施主可去金頂佛寺看一看日出。

　翹楚問了位置，道過謝，回屋去喊小姐起來。

　郁桃聽到靜，在帳子中圓睜著眼懶床，聽到翹楚描述“小師傅說剛升起的太比鴨蛋里頭那顆蛋黃還要紅，看起來就下飯。”

　一下坐起來，掀開帳子，“那早膳就喝一碗羹配咸鴨蛋吧，薄餅要又薄又香又脆的，還有寺里的山泉豆腐花和野蜂，我還想吃棗花，甜的那種。”

　“好咧！”翹楚與拾已對視一眼，轉出去吩咐小廚房。

　拾已伺候郁桃起，原本察覺臉并不大好，但聽見這麼一串菜名，聽起來胃口很不錯，自己心里也高興。

　們是陪著姑娘自小長大的丫鬟，要是姑娘為二小姐的事難過傷心，們不心疼死就怪了。

　好在這是個自我痊愈極強的主兒，勝在心豁達。

　郁桃不知道這兩個丫鬟的心思，昨日雖被膈應到，但這一頓早膳，吃的是真的極舒坦。

　環境雖簡陋，然而當坐在木凳上，聞到食的香味，迷迷糊糊的腦子還冒出兩句詩來——

　“斯是陋室，惟吾德馨。”

　郁桃喝下一勺子粥，給屋里的丫鬟解釋，“你們看。斯是陋室講的就是咱們現在住的這種屋子，雖簡陋了點，但是！”

　拖長聲調，指著滿桌香氣噴噴的早膳，道：”但是‘惟吾德馨’啊，這個‘馨’意思是香氣，粥的香味，餅的香味，脆脆的腌黃瓜，乎乎的烙，讓人食大開。”

　張吃了最后一塊腌黃瓜，落下定論，“......寫詩的人估著是個廚子。”

　丫鬟里頭只有拾已和翹楚認過字，小姐說是，們便如同木偶一般點頭附和。

　郁桃聽著無味，轉頭向自己的兩個大丫鬟尋求認同。

　拾已面無表地一通夸贊，翹楚憋紅了臉，說出去再拿一碟脆腌黃瓜進來。

　郁桃漫不經心點點頭，把注意力移到了吃食上。

　.

　寺中只適合淡妝素衫，郁桃不大在意，只讓拾已記著把眼下的烏青遮遮，不能讓這小節掩蓋了貌。

　拾已怎麼能不心酸，心里的姑娘原本應當冠披霞戴紅妝，在滿平城的羨艷中風風的出嫁。

　誰會料到今日的結果呢？

　郁桃覺著眼皮上的手沒，掀催促，“快些快些，昨日那兩個狗男在夢里擾了我一整晚，覺都沒睡好，我要趕上時辰去佛殿里發愿。”

　拾已靜了片刻，心突然就不酸了，沉默著將手上的作加快。

　“佛殿往哪邊去？”郁桃拎著子站在門檻，低頭將上的兩個荷包解下一個，從里頭出條符，隨手卷了卷塞進同一個荷包里。

　翹楚領著路，一路走一路說：“姑娘來了幾回都不記得路，夫人每回都是先去佛殿捐香火錢——那里可不就是正殿了。”

　郁桃嗯嗯兩聲，想起這寺廟之所以招城里婦人喜歡，主要是因著大大小小七座佛殿都建在山尖上，金頂被日照著，就像是佛普照，天地靈氣非同小可。

　穿過一口深井旁時，卵時正到，佛寺鐘聲杳杳，來回了十二聲。東方拉出一條紅的織線，天跟著微微亮了。

　佛寺將將打掃完，石階上洗的水漬仍在，知客僧立在一旁。

　郁桃洗手在外頭喬蓬上了柱香，又拾已捐過香火錢。

　知客僧遞過一味平安福，郁桃垂眼看了看，問：“有什麼用呢？”

　知客僧道：“庇佑施主平安順遂。”

　郁桃覺得有些意思，站近了些，左右看過沒有人，湊攏小聲問：“那你們這兒什麼符都有嗎？那種讓人吃不香睡不醒的有嗎？”

　知客微愣，笑了笑：“施主，此福非彼符。”

　郁桃鼻尖，退回來，嘀咕道：“你們佛家人就是心善，姻緣、平安、仕途都有得求，那惡人怎麼辦？任作惡無人懲治嗎？”

　“非也。”知客僧微微笑著，“ 隨其緣對，善有善報，惡有惡報。”

　“唔......”郁桃聽了想要的回答，接過平安福，拾階而上。

　佛像威嚴慈悲，像模像樣的跪在黃埔團上雙手合十，閉眼后語氣虔誠的悄聲念禱：“佛祖庇佑，讓郁苒出門必摔跤，寫詩必有錯字。三年三胎，十年十胎，一頓五碗......”

　“為求此愿，小子愿讓前未婚夫婿段岐生一輩子食素，葷腥不沾。”

　祈愿十分順暢，一句磕絆都沒有，郁桃利落三拜，將手里的三炷香香爐中。

　滿意了，只等佛祖的好消息。

　“姑娘許了什麼愿？”翹楚好奇的小聲問：“可有求一求姻緣？”

　郁桃打了個哈哈，許的愿怎麼能說出來？那不不靈了？

　“姻緣不是求佛祖。”拾已默默道：“夫人從前都是去月老院里。”

　“是是是，要去求一求姻緣才行，二小姐嫁的風風，咱們姑娘必須更好。”

　翹楚想去向知客僧詢問月老殿的位置，卻被郁桃止住。

　“不用。”懶洋洋的打了個哈欠，眨掉睫上的淚珠，看著金燦燦的大佛道：“像你們小姐這樣的才貌會愁嫁嗎？當下之急應當是回去多抄幾本佛經，你們多想想還有什麼能添補添補，像我剛才禱告的那幾句‘丫鬟爬床，婆婆不善，丈夫不忠，犬相爭......”

　翹楚不聲的撞了下拾已，小聲又急促的喚：“小姐小姐小姐......”

　“？”郁桃回頭看，里沒停停：“鷸蚌得利......”

　忽然愣住，眼睛直直定在某一。

　離們大致三個鷸蚌遠。

　不是，三個團遠。同在佛殿之中，站著知客僧和灰小廝。

　柱上燃著佛燈，燈下立著個男人，他半映在霞之中。

　面容極其俊朗，顎頰鋒兼并，皙白，薄狹目，霞姿月韻，沈腰潘鬢，恍若撥開朝霞云霧走出來的謫仙一般。他神中難掩不易接近的疏離，就那麼淡淡的睇過一眼，便收回。

　殿中一霎悄然無聲。

　郁桃雙眼直直，毫無察覺的著袖口，到口難以制的跳，跟衙門前犯人喊冤時敲得鳴冤鼓一樣，一陣一陣......

　翹楚拽了幾回袖子，郁桃終于原神歸位。

　咬住，捂著口轉過，暗一聲‘阿娘’。

　這誰扛得住啊，誤我。

　丟臉丟到佛祖腳下了。主仆三人一團，鬼鬼祟祟從佛殿溜下來。

　“我的天啊......”翹楚驚嘆道：“這比段公子還要好看，神仙似的。”

　郁桃回味了一下那雙眼睛，睫的長度剛好從心口上刷過去，手心的。

　“完了!”突然揪了翹楚的手，想起一件頂要的事：“剛才我在上頭跟你們說的話，他沒有聽見吧。”

　“應該......”翹楚悲憫的看著，道：“應當是，都聽見了。”

　郁桃痛苦的抱住頭，一步一挪的往下走。

　立在一旁的知客僧瞧見，關切上前：“施主可是哪里不舒服。”

　郁桃看了看自己上素的跟顆大白菜似的子，憋出一顆悔不當初的眼淚，“小師傅....."

　我心里不舒服

　拾已瞧著知客，似不經意的嘆了句，“今日寺里沒什麼香客。”

　知客笑道：“平閑日子，香客要許多。”

　“那師傅知道上頭那位是什麼來歷嗎？”拾已笑了笑，解釋道：“咱們姑娘有個帶親的表哥，和那位生的極像，又怕認錯人，這想找你問清楚。”

　知客會意，微笑著沒說話，只用手在池中蘸水寫了幾個字。

　日頭出來，水痕消失很快，郁桃湊頭去看——閆韓侯府世子韓......

　最后的字模糊不清，郁桃一目十行，看到閆韓侯府韓...眼睛‘蹭’的發亮，“拿畫來，拿畫來......”

　“什麼畫？”翹楚懵了懵。

　郁桃正要說話，卻被一陣喧天陣仗的鑼鼓鞭炮嗩吶聲打斷，鞭炮與鑼鼓嗩吶齊鳴，好不熱鬧！

　“阿彌陀佛。”知客僧眉目慈祥，“今日是郁府小姐出嫁之日。”

　氏族出嫁，迎鞭放炮，敲鑼打鼓繞城一圈是習俗。

　初當頭，萬道，這段奏的《百鳥朝》，無一不昭示著出嫁人喜氣洋洋，萬事祥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