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折意下定了決心不連累陸玨。
洗完澡后,換好睡,去找宮蘊了。
站在門口,聽到主臥里傳來輕的歌聲。
宋折意輕敲了半掩的門。
“兔子,進來吧。”
宮蘊的聲音傳來。
推開門,看到屋中場景,宋折意站在原地沒挪一步。
臥室里只開了一壁燈。
那盞老式鏤空壁燈撒下了的,映在宮蘊上。
換了一件很舊的碎花長子,平時打理得一不茍的頭發,編了一斜辮,垂在前。
宮蘊坐在床上,手里還抱著什麼。
初初看去,像是芳華正好的。
床頭柜上放著一個留聲機。
宋折意記得,這個留聲機在很小的時候就有,小時候最喜歡搗鼓了,時常問宋與澤,那些聲音是怎麼從那“針”下發出來的。
已經很久沒見過這個留聲機了,剛剛在門口聽到的音樂,就是這個留聲機傳來的。
一直以為弄丟了。
原來沒丟。
它一直還在。
宋折意倏然就有些鼻酸。
就在那一瞬間,好像回到了十年前。
宋與澤還在,他甚至還沒生病的時候。
小時候的事,大部分都變得模糊了。
但有一幀,記得非常清楚。
莫約七八歲的時候,有一天晚上做了噩夢,哭著敲開主臥的門,就看到宋與澤和宮蘊在昏黃的壁燈下,在留聲機里流瀉出的纏綿溫的音樂聲里,摟著在跳舞。
宋與澤看到來,單手將抱起來,然后繼續摟著宮蘊跳舞。
小小的被他們一起抱住,所有噩夢都像消散了,伏在宋與澤寬厚的肩膀上,慢慢睡了過去。
“過來啊,兔子。”
宮蘊又朝著宋折意喊了聲。
宋折意如夢初醒,趕走了過去,和宮蘊一起在了床上。
看清了宮蘊手中捧的是什麼了。
是一本泛黃的詩集,詩集中夾著一張照片。
是年輕時候的宮蘊和宋與澤的合照——
風煙俱凈的林蔭道上,宋與澤推著一輛二八杠自行車,與穿著碎花長扎著俏馬尾辮的宮蘊對著鏡頭笑得好開心。
那時,他們都好年輕。
那一瞬,宋折意眼睛倏然就了。
“媽媽……”
抬頭著宮蘊,看到宮蘊眼角淺淺的細紋時,忽然又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要論傷心,誰也比不過宮蘊。
宮蘊攬過宋折意的肩,腦袋和的相靠一起,手指拂過照片上的男人的臉,輕聲說:
“兔子,我今天見了陸玨,覺得他人不錯,對你也好,媽媽覺得他應該是個值得依靠的人。”
“所以,剛剛我告訴你爸爸了,希他也能替你開心。”
“……”
宋折意沒有說話。
或者說在此時,不知道該怎麼開口,說和陸玨是假的。
宮蘊凝看著照片上那個永遠定格在時中的年輕男人,臉上始終帶著溫的淺笑。
“兔子,你爸爸離開十年了,這些年,我從來沒夢見他過。”
“但是,在你給我說,你和陸玨在一起的那天晚上,我突然就夢到他了。”
宮蘊頓了頓。
宋折意轉眸看。
看到那雙不再年輕的眼里,有淺淺的水在閃。
“他說看到我們現在都很好,他就放心了,他說他要走了。”
“他是來和我告別的。”
宮蘊嗓音帶上了控制不住的嘶啞。
宋折意轉,抱住了宮蘊。
眼淚再也控制不住,從眼眶里落。
在心里,宮蘊一直很堅強的人。
從前宋與澤在醫院里瘦了一把骨頭時,沒有哭過一次,堅強地將家里家外都打理得井井有條。
那時候小學六年級,在街坊鄰居里都是懂事的小姑娘,但是依然不懂宮蘊。
以為那麼平靜的宮蘊并不傷心。
每次見到,都是笑著的。
笑著為那個羸弱地躺在病床上的男人,笑著給他喂飯,還會笑著讀詩給他聽。
宋與澤是個高中語文老師,骨子里就有浪漫因子,他喜歡各種纏綿悱惻的詩,好的時候,不僅讀給宮蘊聽,還讀給宋折意聽。
小時候,宋折意的睡前故事,全是各種詩。
不喜歡聽那些晦且佶屈聱牙的詩的,因為聽不懂。
但是喜歡聽宋與澤讀。
因為他的聲音非常好聽。
每次都能跟隨著他的語調,很快沉夢鄉,夢境里全是甜甜的糖果和可的布偶娃娃。
宋折意現在想起來,大學會讀中文系,以及是個聲控這件事。
都是宋與澤的影響頗深。
雖然他消失了好多年,但在生命里早就烙下了不可磨滅的痕跡。
都這樣。
可想而知,那時候即將失去丈夫的宮蘊該有多難過。
不過只是把那些難過都藏起來了,沒讓小的自己發現罷了。
“媽媽對不起,以前爸爸生病的時候,看你每天都那麼開心,我還怪過你。”
宋折意越想越難,輕聲懺悔小時候的不懂事。
“說什麼傻話呢。”
宮蘊拍了拍宋折意單薄的背脊,笑著說:
“兔子,那時候你那麼小,不懂很正常。”
“有些緒,說給別人聽,可能就如草芥般輕賤,因為沒人能真正的同。但自己留在心里,那就是值得珍藏的寶藏。”
宋折意明白。
就像對陸玨的暗,哪怕見不得,充滿了苦,如果給一次機會重來一次,還是會選擇喜歡他。
哪怕永遠得不到回應也好。
因為那個人值得。
“而且啊,媽媽早就不難過了。”
“媽媽覺得很高興。”
“你爸爸去世后,有一段時間我其實也怨他,覺得夢中他都不愿來見見我,但現在我知道,他其實沒有離開,他一直陪著我們的。”
“他一直都很我們。”
宋折意了鼻子,輕聲寬宮蘊:“爸爸那麼我們,肯定不舍得你難過,所以媽媽你要往前看,爸爸一定也是這麼希的。”
“是啊,人總要往前走的。”
宮蘊放開宋折意,盯著照片中的男人,輕聲說:“所以,宋與澤,我也要往前走了。”
“如果有可能的話,我們下輩子再遇好不好。”
……
要知道傷心總是難免的/
在每一個夢醒時分/
有些事你現在不必問/
有些人你永遠不必等
……
聽著留聲機一遍一遍反復播放的同一首歌,宋折意忽然想起了,這首歌《夢醒時分》。
十年了,宮蘊終于接了宋與澤離開的事。
的夢也終于醒了。
宮家并不缺錢,這麼多年來,街坊鄰居都搬去了更好的地方,但宮蘊一直住在這房齡超過二十多年的老小區里,就是舍不得。
除了宋折意的房間,其他地方,幾乎都保持了最初的風格。
整風格放在現在來看,非常老舊。
但是被宮蘊收拾得,也很溫馨。
宮蘊起關了留聲機,屋里倏然安靜了。
留地環顧了過屋里每一件品,隨后笑了笑,說道:“就從房子開始吧。”
“反正兔子你也要搬去新家了,我準備重新裝修這里。”
“房子該翻新了。”
“人也是。”
宋折意立刻說:“那好啊,我不和陸玨一起住了,媽媽你和我一起去外公買的新房子住。”
宮蘊被逗笑了:“又說傻話了,你們小夫妻的二人世界,我可不去討嫌,我還是住慣老房子了。”
宋折意:“……可是你說這里要裝修啊。”
宮蘊收好那留聲機:“兔子,媽媽籌備好久在H市開新店的事,最近正好要過去幾個月,回來這里應該就裝好了。”
看宋折意一臉糾結,又小聲說:“兔子,媽媽再告訴你一個吧。”
宋折意眨了眨眼,輕點了下頭。
宮蘊淺笑著說:“最近媽媽遇到一個叔叔,他人好的,現在你也結婚了,媽媽也不用擔心你了。”
“如果合適,媽媽想和他試試。”
*
宋折意回到房間。
燈都沒開,就撲倒在床上,在深夜的漆黑里無聲地嘆氣。
最終想說的話還是沒對宮蘊說出口。
當然知道宮蘊一直沒再對象,都是為了,現在好不容易準備重新開啟人生,宋折意不想再為的羈絆。
想起剛剛給陸玨發的那些信誓旦旦的話,突然覺得頭痛得很。
恨不得真的有時機,重回到一個小時前,將說過的話都收回去。
剛剛去找宮蘊時,手機一直放在桌上。
不知道陸玨看到那幾條信息怎麼想,又會怎麼回。
一定是如釋重負吧。
宋折意不太敢去看。
雖然猜到答案,還是怕失。
用頭撞了撞枕頭,一頭扎進床上干脆“裝死”不了。
大約過了半個小時。
手機震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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