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花想容的哥哥,跟沒什麼干系。
正這麼想著,窗戶外傳來輕輕的咔噠聲,像是被小石子打中了,花嫵走過去推開窗,看見周璟還站在墻邊,手里拿著一粒小石子兒,不高興地道:“你怎麼還沒走?”
周璟卻問:“吃糖嗎?”
花嫵本能地警惕:“為什麼要給我糖?”
周璟想了想,道:“多謝你剛剛給我指路。”
花嫵撇撇:“不客氣,慢走不送。”
周璟道:“是金虎眼糖,吃不吃?”
他不等花嫵拒絕,就從袖子里拿出一個小荷包來,退了幾步,抬手往這邊用力一擲,那小荷包劃出一道好看的弧線,咻地穿過花嫵的頭頂,飛進屋子里。
金虎眼糖確實好吃,澤金黃,像一塊通的琥珀,里面還凝著一朵花,吃起來甜的,花嫵覺得周璟人其實好的,可惜就是花想容的哥哥。
趴在窗邊吃糖,右側的腮幫子鼓起來,眼睛一轉,對周璟甜甜喚道:“璟哥哥,你能幫我一個忙嗎?”
周璟一怔:“你……你說。”
天邊滾落了一片紅霞,夕金燦燦的,花嫵微微瞇起眼,看見年的耳被映得泛起微紅,誠懇地道:“我的小狗被他們扔了,你能幫我找回來嗎?”
周璟沒拒絕的請求,花嫵支著下,把里的糖咬碎了,嚼得嘎吱嘎吱響,見年的清瘦影在地上拖出了長長的影子,想,是花想容的哥哥又怎麼樣?搶過來就是的了。
事實證明,花嫵向周璟求助是正確的決定,他不知用了什麼辦法,竟然真的把小狗找了回來。
他還給狗包扎了傷的后,告訴花嫵道:“太醫說狗太小了,治不好,以后可能會瘸。”
花嫵有些難過,又打起神來,道:“絨絨先放在你那里,好不好?”
周璟答應了,花嫵笑起來,盈盈地道:“多謝璟哥哥,璟哥哥真好。”
花嫵去求太|祖母,跪在地上十分誠懇地認了錯,又向保證自己以后一定乖乖聽話,認清自己的份,不會做任何出格的事,也不再和哥哥姐姐們起爭執了,一邊說,一邊紅著眼眶,看起來可憐兮兮的,倒真有幾分悔過的意思。
如此足足求了兩天,太|祖母才終于緩了口風,允許養著那只狗,但得去給花邱明賠罪道歉,以后不許再犯。
花嫵去見了花邱明,態度十分誠摯地向他道歉,花邱明只擺了擺手,含糊幾聲,花嫵這才發現他竟是沒了門牙,說話風,故而不肯開口,雖然不知他是怎麼弄的,但是花嫵心中倒是暢快了幾分。
失而復得的那一日,花嫵抱著的小狗,終是沒忍住,眼淚大顆大顆地落下來,打了小狗兒的絨,小狗似乎知道心里難過,抬起頭了的臉頰,嗚嗚著安。
周璟有些手足無措地看著,道:“你怎麼哭了?”
花嫵了一把眼淚,揚起燦爛的笑來:“我是高興的呀!”
……
花嫵是被推醒的,醒過來的那一刻,下意識松了一口氣,睜開雙眼,卻見眼前模模糊糊的,什麼都看不清,卻原來不知何時流了淚。
用力眨了一下眼睛,視線開始逐漸變得清晰,燭火微明,周璟好看的劍眉皺起,低頭看著,道:“你怎麼了?是做噩夢了?”
花嫵了眼,輕輕嗯了一聲,將手背覆在眼睛上,聽周璟問:“夢到什麼了?”
花嫵想了一下,輕描淡寫道:“不太記得了,似乎有很多吃人的鬼怪,一直追著臣妾跑。”
天未明,遠傳來更之聲,才至三更,距離天亮還有許久,周璟見額上仍有微汗,顯是被魘著了,遂道:“朕在這里,你睡吧。”
花嫵闔上眼,口中問道:“做皇帝是不是很好?天下之主,九五至尊,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周璟不防說起這個,道:“亦有不由己之時。”
花嫵翻個,面朝著他,看他線條流暢的側臉,道:“世上無人敢欺你,迫你,掌控你,想做什麼就做什麼。”
聞言,周璟略略轉過頭,聲音淡淡的:“怎麼會沒有?”
帳線昏暗,微弱的燭自簾子隙間進來,細細的一線,落在他的眉骨,襯得那雙眸子愈發幽若深潭,他道:“但凡是人,都有肋。”
花嫵好奇道:“那皇上的肋是什麼?”
周璟微微抿,沒有言語,花嫵也不追問,只輕輕一笑,道:“臣妾還是覺得做皇帝很好。”
周璟閉上眼,聽花嫵繼續道:“可見權勢是個好東西,將它拿在手里,便再也無人敢輕易造次。”
他覺到花嫵湊近了些,呵氣如蘭,微熱的呼吸吐在耳廓側,小聲道:“皇上,臣妾不想做皇后了。”
周璟睜開眼,微訝地看著,之前不是很想要皇后之位麼?怎麼如今又不愿意了?
花嫵彎起眼睛,笑得溫吞:“臣妾今日見太后娘娘威風得很,一生氣,就連皇上也要想法子哄,陪去看法會。”
周璟:……
他擰著眉,表有些郁卒無語,冷聲提醒道:“先帝已駕崩快一年了,你沒有機會了。”
說完,便一手將翻過去,按在臂彎里,語氣有那麼幾分氣急敗壞地道:“睡覺,再胡說八道,朕就要你好看!”
花嫵哧哧地笑,闔上了眼睛,張口還說什麼,就被一只手給捂住了,周璟帶著警告意味的聲音在耳邊響起:“閉,睡覺。”
花嫵便撅起,在他手心親了一口,發出叭的輕響,果不其然,那只手閃電般地松開:“你——”
花嫵聲音懶懶地道:“皇上,夜深了,該睡覺了,不要打擾臣妾。”
說完便開始假寐,空氣安靜了稍許,一只手過來替拉了拉被角,花嫵心中生出幾分安穩,竟真的再次睡過去了。
可到了破曉時分,又被噩夢驚醒過來,冷汗涔涔,周璟覺淺,察覺到靜也跟著醒了,皺著眉道:“又做噩夢了?”
花嫵心說邪門了,難不那勞什子的妙法蓮花經真的有用?
周璟起喚人,花嫵卻拉住他,道:“無妨,一會天就亮了,不必折騰。”
折騰了也沒用,睡不著就是睡不著,花嫵見周璟仍舊皺眉,想起了什麼,忽而笑道:“皇上會唱哄睡的小曲兒嗎?”
周璟:……
他約覺得這句話很耳,就仿佛在哪里聽過一般,似曾相識的覺,像是有人也這樣問過他:會唱哄睡的小曲兒嗎?
他靜默片刻,道:“不會。”
但見花嫵眼中出幾分失的意味,他想了想,又認真道:“不過朕可以背詩念賦給你聽。”
聞言,花嫵撲哧笑了,不知為何,笑得很開心,眉眼彎彎,漂亮秾麗的容了些嫵風,倒像孩子那般天真。
道:“可臣妾就想聽小曲兒。”
周璟冷著臉道:“朕不會。”
他說完,徑自背起詞賦來:“曩者辱賜書,教以慎于接,推賢進士為務,意氣勤勤懇懇……”
整首背完時,殿安靜無比,只聽得更之聲,聲聲耳,周璟低頭一看,卻見懷中人已不知何時睡了,窗邊顯出魚肚白,晨熹微,殿外傳來些許靜,原來已是上朝時候了。
周璟輕輕將手臂自子的脖頸下收回來,大約是察覺到不對,細細的黛眉微微蹙起,神頗有些不安定,周璟下意識手輕輕拍了拍肩背,作練自然,像是做過了千百遍一般。
他看著自己的手,表有些怔忪,似乎曾經有一個人,也在他懷中這般瑟害怕,夜不能眠。
那個模模糊糊的影子,像魚兒吐出的泡泡,悄然無聲地自水底冉冉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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