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江斂舟一貫帶著些冷嘲的語氣不同，許歸故說話時的語氣頗為溫和，尾音似乎是習慣地上揚，微微勾著。

　像是波瀾不驚的和水流。

　剛在心里夸贊了兩句，便聽見許歸故說。

　“斂舟，織織剛才翻我舊手機時，突然發現了剛建立工作室那會兒，我們倆坐在馬路牙子上就著咸菜啃饅頭的照片。還有意思的，你要看看嗎？”

　江斂舟：“……”

　然而，不等他有什麼作，許歸故的下一條語音便自播放了起來。

　這次語氣里的笑意就更明顯了。

　“現在想想，那會兒是真的窮。但不得不說，你還善良，明明只吃了一個饅頭，非得跟我說吃了倆，最后一個讓給了我，下午上完課又腸轆轆地去做群演跑通告。”

　江斂舟：“……”

　他緩緩抬手，按了語音的暫停，沒再播放第三條語音。

　電梯里謎一般的寂靜。

　直到“叮”一聲，電梯到了，江斂舟這才沉默地把放回口袋里，抬往外走。

　盛以看著他的背影，一時間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

　跟在江斂舟后出了電梯，頓了頓，開口問：“你那時候……窮這樣嗎？”

　盛以確實無法想象。

　江斂舟自小生活優渥，吃穿用度一應都是最好的。

　有江家這樣的背景，總覺得江斂舟剛進圈子起步時，再怎麼艱難、也該比別人容易太多。

　讀高中時雖然家里斷了經濟來源，但起碼吃穿都可以保證，外公外婆又心疼，還有江斂舟時不時給支援。

　但現在有點不敢想，剛開始做藝人時的江斂舟……

　是怎麼過的。

　是怎麼接從一個人人艷羨的大爺，變坐在馬路邊以干糧果腹的人的。

　江斂舟停下腳步，回頭看。

　他輕輕一哂：“倒也沒有那麼慘。我媽倒是想給我點資助，但那時候確實心高氣傲，覺得靠自己總能闖出一片天下。啃饅頭也就那一次，沒那麼窮。”

　盛以抿了抿：“……你好像從來沒提起過。”

　雖然并不追星，但也知道那些藝人大都提起自己以前的窮苦日子。

　但江斂舟，從來不說。

　好像他真的是隨隨便便就了現在這樣，好像他功得與生俱來一般。

　“這有什麼好提的？”江斂舟單手.進口袋，“我不覺得有多苦，那麼多人都是這麼過來的，我提這個做什麼。”

　他又笑了笑，“再說，我已經比別人幸運太多了。”

　他的語氣實在坦，坦到盛以都覺得，再提那些事反倒像是在可憐同他。

　江斂舟生驕傲，活得恣肆狂妄。他從來最不需要的，便是別人的可憐同。

　可盛以還是沒來由地嘆了口氣。

　江斂舟單挑了挑眉，語氣里有些無奈：“我的大小姐，您又怎麼了？”

　“就是在想，我當時如果能在馬路邊看到你，給不了你兩百萬，但給你兩百塊、再請你吃頓飯還是可以的。”

　盛以頓了兩秒，又沒忍住輕笑了一聲，食指在脖子勾畫了一圈，“那時候兩百塊，應該不止能看到這兒。”

　江斂舟張了張，最后卻什麼也沒說，只是帶著往前走。

　——也不一定。

　他那時實在心高氣傲，眼睛又比盛以尖很多，肯定能在盛以看到自己前、先行看到。

　他哪會等盛以過來跟他搭話？

　他只會迅速把饅頭和咸菜都收好，把上的服也整理得一褶皺也沒有，再故作平淡地跟盛以打招呼，最后瀟灑大方地說：“走，哥請你吃頓飯去。”

　……哪怕上只留了下午的車費，連饅頭都買不起了，他也會毫不猶豫地把預留的所有錢都拿出來，淡淡地問盛以想吃什麼，再眼睛也不眨地把錢全拿出去。

　一分都不會給自己留下，完全不會思考他下午怎麼過去、明天吃什麼。

　全都不重要。

　只有重要。

　似乎有太多人夸江斂舟是個足夠理智冷靜的人，在這個圈子里走的每一步，都堪稱是最絕妙的一步。

　但江斂舟想。

　那不過是因為……

　他沒在盛以面前罷了。

　-

　故舟工作室確實大，江斂舟帶著逛了一圈，走走停停、介紹一下用途和特點，偶爾再見工作室哪位負責人聊上兩句，到了大廳時竟然足足花了兩個小時。

　只是走這一圈，盛以接收到的目實在太多了。

　每個人跟江斂舟聊幾句時，總是會自以為不聲、實際上就差拿了個放大鏡地看盛以……很多眼。

　盛以：“……”

　……

　有這麼紅嗎？

　在被連續很多人觀賞過后，盛以默默地從包里又拿出了口罩戴上。

　江斂舟瞥了一眼：“有偶像自覺。”

　盛以沉默幾秒：“你這些年，難道不會有自己是園里的的錯覺嗎？”

　江大爺便琢磨了一下：“那應該也是最貴的？”

　盛以：“……”

　江斂舟甚至還兀自暢想了一番，“人人都以能買票見到我為榮，我的場館門前堵得水泄不通，我的照片被所有人瘋狂傳閱夸贊。嗯，還行。”

　盛以：“……”

　盛以：“吃喝拉撒都要被人拍照？”

　江斂舟：“……”

　兩個人正進行著如此無營養的對話，門外進來了一個人，快步走到了他們倆面前。

　盛以分出些目來。

　……是剛才那個天然呆孩兒。

　孩兒一臉驚喜：“舟哥，嫂子，你們怎麼在大廳啊？”

　江斂舟：“？”

　盛以：“……”

　孩兒又朝著盛以笑笑：“剛才我出門前還到了嫂子呢，誒嫂子，你這會兒怎麼又戴上口罩了？”

　盛以……甚至沒來得及說話。

　孩兒眨眨眼。

　也不知道的天然呆屬究竟點在了哪里，又有哪里沒有被點到，總而言之，這會兒竟然一秒懂了。

　恍然大悟，連忙捂住自己的，眸掃了掃盛以部的位置，一臉自責：“哎呀，看我這問的病什麼時候能改改！”

　說完，孩兒朝著盛以歉意地笑了笑，又沖著江斂舟夸贊似地比了個曖昧的大拇指，一溜小跑就上了樓。

　盛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