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路上, 齊溪才得知,綠年的全名吳康強,他和他哥吳健強的家住的并不遠, 十分鐘的步行后,齊溪和顧衍就被帶到了一城中村的群租房里。
房很簡陋,居住環境是眼可見的差, 吳康強有點尷尬:“家里有點,你們等我下, 我去把證據資料拿出來。”
雖然打扮上完全像個小混混, 但從他提及他哥時臉上的焦慮和擔憂來說,他其實心還質樸。
大概是怕齊溪和顧衍有什麼顧慮, 他有些急切地解釋道:“你們放心,我不會做什麼事, 我的文是的, 不是真的, 頭發染這樣也是為了防, 本想染個不好惹的,結果弄錯綠了。”
吳康強說到這, 有些不好意思:“住在這里的人很雜, 我哥況又是這樣,如果我不打扮的兇一點看著不好惹一點,很容易被人搶和,但其實我沒那麼壞, 你們別怕……”
可惜他的一番解釋被顧衍無地打斷了,這男人面無表地看著吳康強:“你壞也沒關系。”顧衍毫不在乎吳康強的年自尊心道, “你又打不過我。”
“……”
吳康強臉上果然有些一言難盡,然而顧衍說的又是真話, 他無力反駁。只能張了張,最后什麼也沒說,就轉進了房間,不一會兒,就抱了一大摞東西走了出來:“都在這兒了。”
他放下材料,有些赧然:“我先進去看看我哥,你們先看,有什麼事喊我下就行。”
吳康強說完,就轉回了房間。
齊溪和顧衍沒浪費時間,兩個人默契地分了工開始看起資料來,只是齊溪越看,眉頭就皺得越,轉看了顧衍一眼,發現對方的表也是同樣。
等掃完所有材料,兩人對視了一眼,不用開口,就能從對方眼神里得到同樣的答案——吳康強所說的證據,完全構不證據。
“這張工卡上,除了吳健強的照片外,只有一個編號,可是連公司的名字都沒有,更別說有任何公章之類有效力的東西了。”
“這些所謂的打卡信息上,只有吳健強簽字了,但主管簽字部分都是空缺的……”
齊溪頭痛地看著眼前的資料:“這些本都不足以證明勞關系的存在,一旦不存在勞關系,這樣的話人社局那邊本不會理,確實沒法申請工傷。”
顧衍同樣皺著眉:“而且申請工傷時,要證明勞關系的舉證責任在主張權利的人,吳健強需要自己去證明這些才行。”
當兩人把這一事實告訴了從吳健強房里出來的吳康強,對方臉上果然出了絕痛苦又無可奈何的表來:“所以還是不行嗎……”
吳康強雖然難,但還是努力克制了緒,他眼圈有些紅地回頭看了眼房門:“要不是發生這個事故,我哥不會變這樣,也不會遇到騙他救命錢的律師……”
到底是還沒年的孩子,吳康強還是忍不住抹了抹憋不住流下來的眼淚:“當時遇到那個騙子律師,我們不僅拼湊借來的那筆錢沒了,我哥的手惡化更嚴重了,醫院說再不住院進行二次手,手就要保不住了。”
綠雖然看著像是早早混跡社會的,但到底是個十七歲的孩子,一說到這里,聲音也帶了點哽咽:“我當時只想著怎麼去湊錢救我哥,就沒在意我媽,哪里知道我媽會去做那種傻事。其實說到底,家里變這樣,也都是我的錯……”
顧衍抿了抿:“你媽媽出什麼事了?”
“我媽當時聽人說,有那種人生意外險,就是只要突然出了意外,就能賠錢,如果是殘疾就賠點,如果是死了,那就一筆能賠十幾萬二十萬的。想給我哥湊醫藥費吧,以為自己死了保險公司就能給我們賠錢了,就去買了這種保險。”
話到這一步,接著發生的事,就算吳康強還沒說,齊溪和顧衍也有些預了。
而這種預在吳康強再次開口后被證實了——
“結果我媽買完保險,就自殺了,為了不影響我們租房房東的房價,都不想害著人家,是自己找了個我們老家門口那棵老樹上吊的。死之前給我哥打了個電話,告訴他讓他保單放在哪兒了,提醒他去找保險公司要錢。”
吳康強說到這里,緒有些失控,雖然努力想憋著,但眼淚還是流了下來,他為了掩飾尷尬般晃了晃腦袋,試圖晃走眼里的淚水。
才十七歲的人,說起話來聲音卻已經帶了滄桑和嘲諷:“可誰能想到啊,保險公司說,剛買完保險,保險還不正式生效的,要等幾天后,保險才算生效,自殺的時間所以保險本對沒用,而且,說人生意外險,也不是人死都能賠錢,就算保險生效了,這種自殺的也不賠錢,那保險公司不僅不賠錢,還罵我們是想騙保。”
吳康強說起自己媽媽,眼淚已然是止不住:“我媽雖然是個農村婦,沒什麼見識,但一輩子堂堂正正的,拉扯我們兩個兒子長大,從沒拿過不干凈的錢,本不是想騙保,就是不懂,沒文化,以為買了保險以后只要自殺了,就是合法合規,保險公司應該給我們賠錢的。以為這就是一命抵一分錢的。”
“要知道騙保,要有那個意識,為什麼不直接把自殺偽裝意外事故?何必就那麼直接,一點都不遮掩的上吊自殺?我媽這輩子沒給別人添麻煩過,從來沒想訛過錢,只是以為用的死真的能合法地為我哥換來錢。”
吳康強越說越痛苦:“其實這件事上,我哥沒錯,他傷了,心理力也大,那時候我才應該更關心關心我媽,我媽問我保險是不是死傷病殘都能賠錢,我就不應該嫌煩隨便敷衍說是。如果那時候我能耐心點,告訴我媽這些,我媽至不會死,我們一家現在就算再苦,至都還在,至是一家人,可現在呢……現在和家破人亡又有什麼區別?”
齊溪并不是不知道社會上總有貧富差距這回事,但卻是第一次見識到為了并不那麼巨額的錢,就寧愿出自己命的事,震撼的同時,也覺得深深的難和沖擊。
騙保的事件總是有發生,也總是有人會為了巨額的保險賠償金而失去生命,然而齊溪所有知道的故事,多半都是配偶有了出軌對象或者欠了債務,為了擺另一半或者為了還清債務,而給自己另一半買了巨額保險后將其殺死,偽裝意外事故,好騙取保險金。
這是第一次聽到為了非常低的保險金賠償,而去殺死自己,想著用賠償金去全家人的故事。
原來這個世界上,還有為了十幾萬的死亡賠償金,去自殺的人。
然而最悲涼的是,因為貧窮,因為缺乏系統的知識,因為缺教育,因而變了邊緣人的這位窮苦的母親,為了本拿不到的一筆死亡賠償金而犧牲了自己的生命。
自殺的時候,一定是充滿希的,一定覺得自己死了,自己兒子就能拿到錢得到救治的,以為為此獻祭掉自己的生命是有意義的。
然而實際是,的死毫無價值,偉大而充滿壯烈的自殺變得像一個笑話。
每個人都有強烈的求生本能,所以吳康強吳健強的母親,在自殺時,到底是下了多大的勇氣,才能夠戰勝人的本能?
然而這樣偉大的,在現實面前不堪一擊。
付出了一切,然后失去了一切。
原來底層人民的生活,是這樣的苦。
齊溪環顧著簡陋的群租房四周,眼前頭發染可笑的非主流綠的年正頹喪地坐著,臉龐上都是干涸的眼淚,像是被生活重重錘過了,并且早已經習慣這種時不時如厄運般突然降臨的捶打。
“讓我死,讓我死!最應該死的人是我!是我害死了媽!是我!”
也是這時,房間傳來了吳健強痛苦又宛若求救般的哀嚎聲,以及用頭撞擊墻面發出的咚咚聲,這聲音在這間簡陋仄的屋子里,顯得尤為刺耳。
吳康強幾乎是下意識門路地沖進了房里:“哥!你別說胡話!”
因為事發急突然,吳康強并沒有來得及關上門,從齊溪和顧衍的角度,對房的況能看的一清二楚。
此前潑齊溪熱水時還面目猙獰可怕的吳健強,此刻表痛苦而虛弱,完全沒了此前那可怕的氣質,他顯得頹廢和萎靡,額頭前因為自己的撞擊而變得紅腫,眼神虛浮無,嚨里帶了凄慘又悲涼的□□。
“康強,要不是我……媽不會死的,我是個害人,我就是個蠢貨,我自己作機時候為什麼不能再當心點!我為什麼會這麼沒本事,掙不到大錢讓你們過上好日子就算了,還弄這樣,也沒能好好伺候過媽一天,媽生了我這種兒子,除了心就是心,什麼也沒到,人就這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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