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芬一時啞口無言,是啊,爹娘的不信任,就是最吃虧的地方。
八寶被掐得打噎,好在他沒打算要的命,順勢一推,便將推開了,然后又換了張笑臉對梅芬道:“明日本來是妹妹的婚宴,舅舅這會兒還在前頭忙呢。我是打算誠心誠意向妹妹道賀的,沒想到新婦說換人就換人,真如兒戲一般啊。妹妹往后打算怎麼辦?被人退了親,滿上京都知道你有病了,恐怕再也沒人敢登門提親了吧!我想著,京中比魏國公家世更顯赫的郎子也沒有了,要不然妹妹換個名聲在外的人吧,也好挽回些面。”
梅芬只覺得這何嘯魂不散,纏上了就至死不休。這回不知又要打什麼壞主意,和八寶互相攙扶著,往后退了半步,“你……你想怎麼樣?”
何嘯無辜地聳了聳肩,“不想怎麼樣,不過為妹妹做打算罷了。等再過兩日吧,等那多管閑事的丫頭出了門,我來向妹妹提親如何?妹妹如今名聲都壞了,只有自家人能包涵你,外人說起來不愿意嫁魏國公,原來是心有所屬,那麼妹妹就可以一雪前恥,舅舅和舅母面前也能代了。”
梅芬聽了這話,失控地起來:“你休想!”
何嘯挑了挑眉,“你再喊得大聲些,聘禮也可省了。”言罷又輕薄地一笑,“或者妹妹就這麼養在閨閣里,再養上三年五載,等我娶了親,再來聘妹妹做妾,到時候舅舅舅母照樣會向我恩戴德,多謝我愿意接手你這嫁不出去的老姑娘。”
梅芬被他說得直哭出來,“我和你究竟有什麼仇,你為什麼要這麼害我?”
何嘯眼里那點戲謔反倒慢慢涼下來,有些鄙夷地說:“我和妹妹沒仇,非但沒仇,我還喜歡你的。”
可是喜歡你,卻看你落進水里拼命掙扎,現在想來那時候為什麼推落水呢,就是想給一個教訓而已。
“人家,生得一副張狂子,通家上下問問,誰不知道說一不二?如今教導得孩子也如一樣……那個梅芬,逢人便笑,將來也是個愁人的……”
這是他爹娘在他書房外說的話,他全聽見了。那時候正讀《禮記·曲禮》,書上說“不登高,不臨深,不茍訾,不茍笑”,這些梅芬好像一樣都不占。這樣的孩子,簡直不配為孩子,如阿娘說的,人家就該行止端穩,唯夫命是從。有了這回的教訓,過十一年再來看,果然知道收斂了,如今呆在閨閣寸步不出,這才是公侯千金該有的樣子。
何嘯很滿意現在的果,加上又和魏國公退了親,撿來繼續調理也不錯。當然,若是尋死覓活不愿意,那自作孽不可活,將來賞個妾的名分,就已經是對的恩德了。
梅芬氣得發抖,紅著眼跺著腳說:“你想辱我,休想!你今日說的話,我會如實告訴爹爹的,我要讓爹爹看清你的真面目,讓他替我討回公道!”
誰知何嘯哈哈笑了兩聲,“你只管去告訴,大不了我再向舅舅陳,我心悅你已久,看看舅舅怎麼說。”
梅芬是深閨里的姑娘,又是舒國公夫婦捧在手心里養到這麼大,從沒有人對疾言厲,所以連斗都不如人。
八寶見臉煞白,袖籠下的手也冰冷,可顧不得剛才差點被他掐斃了,扶著梅芬連連后退,邊退邊道:“你等著,我給我們小娘子作證,一起穿你!”
何嘯瞇眼過來,哂笑道:“你將來,總是要做你家小娘子的陪嫁吧?眼下敢這麼對我說話,難道果真不想活了?”
這是命攸關的威脅,嚇得八寶直打結。反正要理論是理論不清楚了,八寶拽著梅芬小聲說:“娘子,咱們從斜徑上逃吧!”
恰好邊上的小路能繞開他,八寶拽著梅芬發足狂奔,走了好遠回頭一眼,那人已經不見了。
“這表公子好可怕,究竟是個什麼妖魔鬼怪!”終于逃進了滋蘭苑,八寶氣吁吁說著,慌里慌張把院門別上,然后抬起頭讓梅芬看,“小娘子快瞧瞧,我脖子上有沒有掐痕,要是有,咱們這就去找夫人,把剛才的事回稟夫人。”
梅芬努力在脖子上搜尋,奈何這丫頭生來是糙皮,剛才何嘯明明使了那麼大的力氣,也沒能留下半點紅痕。
梅芬不由泄氣,垂著兩肩落淚,“我將來,一定會死在他手里的……”
八寶說不怕,“云娘子就要出閣了,明日之后也是公爵夫人,倘或咱們郎主和夫人不信小娘子的,咱們就去求云娘子,讓想辦法,哪怕是請魏公爺出面,也要替小娘子主持公道。”
可是梅芬不住搖頭,“我已經害得那樣了,拿什麼臉再去麻煩。”
八寶并不懂得其中緣故,納罕地說:“云娘子嫁了魏公爺啊,那麼高的門第,哪里就害了了。”
然而梅芬的優一向是這樣,瞻前顧后,鬧到最后只能自認倒霉。
八寶相較于,反倒潑辣很多,氣惱道:“小娘子要是不說,回頭我去和云娘子說。”
梅芬又怕莽撞,這樣大喜的日子給云畔添不自在,只好敷衍著:“這兩日就罷了,大喜過后三朝回門,到時候再同巳巳說吧!”
第二日要大辦喜宴了,頭天來相幫的親友們聚在一起,在前面起了筵。
梅芬沒敢再出自己的院子,擔心人來人往再遇何嘯,自己悶著頭躲在臥房里,連晚飯都沒吃。
及到第二天正日子,府里愈發熱鬧起來,進出宅的那些貴婦貴們絡繹不絕,梅芬便站在東墻跟上,著墻聽外面的靜。
墻墻外兩個世界,明明一捧雪離得很近,卻不敢出門送一送巳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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