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的氣氛也跟著繃了起來, 大家都看著病床上的外婆，一時沒人說話。

　空氣安靜得有些抑，大家都說蘇明喜生氣的時候強勢, 殊不知的強勢都是傳自鄭寶珠外婆。

　蘇明喜看了眼站在那兒的鄭寶珠，猶豫了一下, 還是去勸自己的媽媽：“媽，你別生氣，氣壞了子不值當。而且瑤瑤還在這里, 別把小孩子嚇壞了。”

　外婆顧念著小孩子，收了收火氣，換上盡量平和的口吻跟鄭寶珠說：“寶珠, 你已經拍了的戲那就拍了，我們也不追究什麼了, 但是之后你不能再去拍戲了。”

　蘇明喜道：“我也是這麼跟說的，不過孩子一時半會兒還想不通, 你多給點時間……”

　“我確實想不通。”鄭寶珠放在側的手微微握, 看著半躺在病床上的外婆, “外婆, 我知道您一直都很疼我，小時候我闖了什麼禍, 我媽要罵我, 你也是護著我的。但是唯獨小姨的事我想不明白, 剛離開的時候, 你們很難從悲痛中走出來, 這是人之常, 我完全理解。可是這件事已經過去快要二十年了！二十年了, 你們的時間仿佛停在了小姨離開的那一天, 永遠走不出來，這是正常的嗎？！你們把的東西全都收了起來，你們不準家里的人談論明星，更不準我當明星，你們把的所有痕跡從生活里抹去，這樣你們就可以輕松點了嗎？”

　“寶珠，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蘇明喜厲聲打斷了。

　鄭寶珠轉頭看向：“媽，你過痘嗎？痘痘要是化膿了，只有把膿出來，它才能愈合，這個道理你們明明都懂，但你們都不愿意這樣去做。我覺得不是我有問題，是你們有問題！”

　“夠了！”這次是鄭寶珠的舅舅出聲制止了，“寶珠，你越說越離譜了！我看還是你媽平時太慣著你！”

　鄭寶珠順勢看向他，雖然心口有些起伏，但還是沒有退讓半分的意思：“舅舅，你是家里的長子，我知道從前外公外婆工作忙，我媽和小姨大部分時間都是你在幫忙帶。小時候我一直覺得舅舅很厲害，像個超人，什麼困難都不怕。小時候我特別想快點長大，我以為等我變大人了，我也可以像舅舅一樣，再也不會有什麼困難能難住我。但是長大以后我才發現，其實大人一點都不勇敢，大人也會害怕也會逃避，大人也會像小孩子一樣懦弱。”

　鄭寶珠這話說話，臉頰已經不知不覺被淚水打了，就連舅舅這個漢都紅了眼眶。他抿得筆直，盡管心里思緒翻涌，卻又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病床上的外婆背過去抹了抹眼角，又重新看向鄭寶珠：“寶珠，你覺得我們不讓你去演戲，只是害怕想起明嗎？這確實是我們心里永遠的傷痛，但我們更擔心的，是你會變得和明一樣，沉浸在戲里面分不清現實。”

　“外婆，我和小姨是兩個不同的人，的選擇不代表就是我的選擇。”鄭寶珠抬手抹去臉上的眼淚，也看向外婆，“我很怕死的，這個世界上還有那麼多好的東西，我舍不得。”

　“那你覺得明就舍得嗎！”外婆終于也繃不住緒，有些激地開口，“明曾經也是一個那麼熱著生活、那麼鮮活的一個人啊！出事之前，誰都沒想到會做出這種事……”

　外婆說到這里，已經哽咽著發不出聲了，蘇明喜見狀連忙上前輕拍著的后背，幫順著氣：“媽，你別激，注意。”

　的眼眶也泛著紅，有些責備地看了鄭寶珠一眼：“寶珠，今天這個事咱們就不說了，你是不是真要把你外婆氣出個好歹來，你才開心？”

　鄭寶珠站在那兒沒有再說話，外婆都氣這樣了，也不想真出什麼意外。

　曲直從旁邊的桌子上了幾張紙巾，言又止地看了眼鄭寶珠，最后還是安靜地把紙巾遞給了。鄭寶珠接過來，默默地著臉上的眼淚，瑤瑤仰著腦袋看著，突然就“哇”的一聲哭了起來。

　房間里的人都嚇了一跳，紛紛朝看了過去。小朋友的緒總是比較敏，蘇明喜擔心是剛剛大家吵架嚇到了，輕聲安著：“瑤瑤怎麼啦？不哭了啊，我們馬上回家好不好？”

　“不好。”瑤瑤哭唧唧地說著，跑到鄭寶珠跟前一把抱住了的，“你們為什麼都欺負表姨啊，你們這多人欺負一個，表姨好可憐啊，嗚哇——”

　瑤瑤哭的驚天地，鄭寶珠干臉上的眼淚，彎腰把抱了起來：“瑤瑤不哭啊，表姨沒事。”

　“表姨明明眼睛都哭紅了。”瑤瑤抱著脖子，鼻涕泡泡都哭了出來。鄭寶珠的舅媽見狀，連忙哄道：“瑤瑤，到外婆這里來。我們不是在欺負表姨，我們都是為了好啊。”

　瑤瑤看著自己外婆，還是摟著鄭寶珠的脖子不撒手，哭唧唧地指責他們：“媽媽都給我說了，你們不喜歡表姨去演戲，說要是演戲你們就會傷心，可是不演戲表姨就會傷心。你們明明是為了不讓自己傷心，還說是為了表姨好！”

　帶著哭腔的聲沒有任何威懾力，但這話說完后，病房里卻陷了新一的沉默。最后舅舅看向一旁的瑤瑤媽媽，先開了口：“蘇佳瑩，你們兩口子平時就是這麼教瑤瑤的？”

　大表姐突然被點名，肩膀也微微一抖，看了爸爸一眼，最后站到了鄭寶珠旁邊：“爸，我覺得寶珠說得沒錯，當年你們裝病騙寶珠，讓放棄藝考，我心里其實就是不贊的，但是我不敢說。這些年我一直覺得很對不起寶珠，我知道你們有你們的顧忌，但就像寶珠的說的那樣，明姑姑的事已經過去二十年了，你們是時候該走出來了。”

　鄭寶珠舅舅角又抿直了一些，舅媽趕在旁邊打圓場：“佳瑩，你知道這件事很復雜……”

　“這件事其實一點都不復雜。”蘇佳瑩沒有等說完，就將目轉向病床上，“，你們這麼不愿意讓寶珠去演戲，不外乎就是兩個原因，其一，你們不想從上看到明姑姑的影子。我有時候也覺得寶珠和明姑姑很像，如果也為了一個大明星，我一定會在看見時就想起明姑姑。但這應該是我們去克服的困難，而不是直接把代價轉移到寶珠上。這麼久了，明姑姑的事我們應該放下了，如果活著，也不會愿意看見我們一直這樣。其二，就是像你說的那樣，害怕寶珠走上明姑姑的老路。如果真的因為演戲走不出來，分不清現實和戲里，那麼這其實屬于心理疾病的范疇，是可以通過看心理醫生進行疏導并且治愈的。巧了不是，嘯舟剛好就是一個心理醫生。”

　說的嘯舟，就是的老公，瑤瑤的爸爸。蘇佳瑩這一大通話說完，大家的目都落在了嘯舟的上。

　嘯舟覺得力很大。

　鄭寶珠舅舅看著他：“嘯舟，你覺得呢？”

　“……”一邊是岳父，一邊是老婆，他兩個都不想得罪，但這個選擇他不得不做，“爸，佳瑩說的沒錯，這確實屬于心理疾病。演員多多都會出現這個況，況較輕的話大家通過自我疏導就可以解決，如果嚴重點，可以向心理醫生尋求幫助。這不是絕癥，是可以治療的。”

　他說完后，病床上的外婆忽然哼笑了一聲：“好啊，我今天算是明白了，我們家的這些年輕人，各個都不是省油的燈。你們不愧都是接過高等教育的人才，說起話來都是一套一套的。敢我們出錢出力把你們培養出來，是為了讓你們今天來教育我們的？”

　幾個小輩都沒再吱聲，外婆的目落在曲直的上，看著他問：“曲直，你是這里面學歷最高的，你來說說他們說的對不對？”

　曲直了角，還沒出聲，蘇明喜就在旁邊跟鄭寶珠外婆說：“媽，你就不用問他了，他已經在家里給我做了一上午的思想工作了。”

　要不是鄭寶珠外婆突然出事，說不定都要被他給說了。

　“……”曲直沒出口的話都收了回去。

　隔壁病床的病人散完步回來了，一走進病房就被房間里這架勢給鎮住了。遲疑地站在門口看了看，尷尬地朝他們笑了笑：“你們這是……在開家庭會議呢？那我是不是再出去散一圈步比較好？”

　“……”外婆扶著旁的蘇明喜，從病床上坐了起來，“我們先回去，有什麼事回家再接著說。”

　因為外婆的腳打了石膏，他們特地跟醫院租了一把椅，把老人家推出去的。今天大家來都開了車，經過一番商量，鄭寶珠的舅舅和舅媽還有外公外婆一個車，瑤瑤一家人本來應該是一個車，但瑤瑤一直摟著鄭寶珠的脖子不撒手，蘇佳瑩夫婦就干脆讓跟寶珠一個車走，他們把蘇明喜了到自己的車上，避免再跟寶珠發生沖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