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都守在西崮門的魏茲力,不等跑進殿就跪下,大聲道:“皇上,楚修撰領兵將漠遼大軍擋在了戶漢山外。”看跪在大殿中央的那些吏,口又加了一句,“說不定現在北伐軍已經奪回了北山嶺。”
“好。”幾天了,景易終于舒了一口氣:“傳朕旨意,命監軍楚陌為北伐軍…”
“皇上。”進奎文叩下首:“楚陌年紀輕輕又是文士,怎可堪當北伐軍主帥?還皇上心系天下萬民,三思后行。”
“那依你之見誰可?”景易看著進奎文,這還有一筆舊賬沒跟他算,他倒好自己往門上撞。
此問耳,進奎文閉上了。龍椅上那位一直沉默著,該就是在等今日這封八百里加急。也許自楚陌說“南風軍趙家”時,皇帝就已經生了要給北伐軍換帥的主意。
只沒有合適的理由,不能隨意奪楊家兵權。漠遼三十萬大軍來犯,到底是全了他。可為君上者如此行事,就不怕寒了臣子的心嗎?
進奎文沉目,耳邊起那問,“你天天對著坐在那把黃金龍椅上的人,能甘心?”
等不到話,景易輕嗤一聲再道:“傳朕圣旨,令監軍楚陌為北伐軍主帥,領兵還擊,誓要在北地冬前奪回北山嶺,鞏固邊防。”
閣首輔張仲立時走出:“臣這就下去草擬圣旨。”
余目送著退后的張仲、蒙老等閣臣,楊凌南一顆心放下了。眼睫下落,掩住眸底的緒,接下來就等南邊的靜了。
額還抵著金磚的進奎文,此刻心緒異常平靜。居人之上應很快意吧?甘心嗎?他從未甘心過。以前是一邊騙自己一邊養死士,可從現在起,他不會再自欺了。
皇上…不值得他效忠。想換北伐軍主帥,不是這種換法。他一次又一次地提出讓楊凌南赴西北,楊凌南也再三請戰。
可皇上就是不允,一封加急信他了真面目。君王不痛惜名將死,只一心奪軍權,多冷!從此朝里還有誰敢學楊家?他就沒有想過,允楊凌南赴西北,亦可兩全嗎?
楊文毅、楊瑜西戰死,若楊凌南再沒了,永寧侯府二十年都恢復不了元氣。如此不但全了名聲,還能順勢收回兵權。當然…如果楊凌南領兵擋住漠遼大軍,于朝廷也不是壞事。
他兒子楊寧非年,養廢很容易。
新帝…和先帝一般,目短淺。進奎文輕吐氣,他早該聽那人的話了,不過現在也不晚。
下了早朝,上了記要,談宜田一腳深一腳淺地回了翰林院。見著江崇清,一把揪上他的臂。
“你干什麼?”江崇清疼,急甩開他。
“很疼嗎?”談宜田木木地問,兩眼注視著江崇清的臉。
“疼不疼,你讓我也來一下就能深切會到了。”
見他手來,談宜田一下跳開:“江崇清,皇上令楚陌為北伐軍主帥。”跟做夢一樣,他們楚陌竟了武將頭子。想想那畫面,楚陌回京上朝,與站在文首的張仲分列太和大殿兩邊。一個老得跟干柴似的,一個俊得似仙兒,文的門臉沒了。
雖早有預料,但那就是想想,沒覺有可能。江崇清以為至要過個幾年楚陌才能爬上這個位置,怎…他怎麼一下子竄上去的?
談宜田想杵江崇清耳邊說話,但無奈個子不允許,抓上他后頸,將其腦袋下拉,小聲道:“我們兩要好好努力,文的臉面全靠咱撐了。”
“七品編修…也配?”江崇清沒明白談宜田的意思。
“怎麼不配?在相貌上,朝中文臣還有比我倆更俊的嗎?”談宜田一本正經,十分嚴肅:“楚陌已經武將了,我們兩個…”雖也想隨他叛變,但本事不允許,“必須堅定地站在文臣隊列。”
瞧他大義凜然的樣兒,江崇清撇過臉,嘆了口氣:“我長得丑,沒臉擔此重任。倒是你,把上那一筆胡刮掉,說不定能與楚陌爭一爭鋒。”
“不刮。”談宜田護住上一抹胡:“沒它我心里不踏實。”調頭向西北,眉眼生了一笑意。
碎花胡同謝府梓桐苑,謝紫靈聞訊并未急著去暖熙院,尋娘。而是扭著腰緩緩走至妝奩前,攬鏡自照。
“這幾日,姑娘清瘦了。”丫鬟彩寧奉上茶。
“清瘦了好。”謝紫靈側首細瞧,段不似姐姐那般勻稱,稍微吃多一點,兩腮就潤起來。克扣了幾天,肚子都癟得凹進去了,臉才見小。不過臉上了,模樣確實要致些。
彩寧幫著攬鏡:“姑娘,您說楚修撰娘子那到底是什麼命?一個小門戶姑娘,下河里遭一回罪,得了個那麼俊的夫婿。雖說夫婿上頭沒爹娘靠,但家底子殷實。
不用侍奉公婆不說,才婚幾月,夫君又在殿試摘得魁首。楚修撰授,立時又給請封。去西北監軍,永寧侯爺戰死,一個文狀元折筆領兵抵漠遼,竟還了。
現在楚修撰被皇上任命為北伐軍主帥…說不準哪天啊就一品誥命夫人了。”
可能嗎?謝紫靈有些不快,但思及以后,那點子不快又散了。放開了福吧,也活不了多久了。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吉氏也不要恨。求簽時沒想到之后,可既然遇著高僧了,那只能說有些福壽不該是吉氏的。
這就是命,得認。
“夫君俊得跟話本里的謫仙似的,又能耐。要是再得個兒子,好不全一人占了?”
謝紫靈拔了簪子,啪一下扔臺上,驚得彩寧立馬把閉,不敢再多言。
兒子,還真有可能。皇上的圣旨已經出京了,謝紫靈不知母親那將作何安排。不愿在后院低人一頭,同樣亦不愿給人當后娘。要兒子,自己會生。
一個文狀元了北伐軍主帥?京里百姓都不敢相信,想說什麼,但消息都傳開了,狀元郎領兵將胡虜子擋在了戶漢山外。
皇上命他冬之前奪回北山嶺。奪得回嗎?沒人敢把話說死。才平靜兩天,就有流言起。說永寧侯府的白帆還掛著,北伐軍便易主了。
只是未等流言傳進宮里,西北又來了捷報,北伐軍奪回了北山嶺。立時間流言反轉了,說皇上英明,楊家人丁凋零,不能再有傷了。
這楊凌南大松一口氣,什北伐軍易主?北伐軍是朝廷在養,是皇上的。楊家過去只拿著兵權,非北伐軍之主。大景江山沒崩,談何北伐軍易主?
背后控流言的人,其心可誅。
永寧侯府松寧堂,老太君數著手里的珠串,有預,就這一兩天了,南邊必定來消息。
“祖母,我想派人南下晉華縣。”楊凌南思來想去,深覺還是要細查一番進奎文。
“讓墩子走一趟小楚府。”老太君凝著眉頭:“吉安的三哥吉彥是晉華縣父母。你派人去,通過他,查起來更便利。”
楊凌南點首:“好。”
吉安聽說楊家要查刑部尚書進奎文,立時了神。不等開口,一旁的吉忠明就出聲了:“我寫封信給老三。”
“怕是難查。”端杯坐在吉忠明上手的楚鎮中,鎖白眉:“你們是不知道,三十年前,南延閎衛府遭過一次大澇。大澇之后發了瘟疫,晉華縣疫最重,有幾個鎮子人都絕了。”
問他為何知道,那當然是查過。狗崽子走科舉,他總得鋪排鋪排。朝里得上名號的大吏,他都著人查過。唯進奎文…底不清楚,只得明面上說的那套。什麼父早喪,與母相依為命。
那就是查不著了。吉安攥著湯盅,沉凝片刻后道:“先查,查過之后若是確定查不到,咱們再想別的法子。爹,麻煩您給三哥寫封信。”
“也好。”楚鎮中趁機了一把楊寧非的臉:“通過縣衙查,也許能查到點什麼。”狗崽子的娃兒要是能養這麼胖乎,他就著人給他裁制一小虎皮子。穿上,讓親家公給畫下來,掛狗崽子書房里。
“行,”吉忠明起,往東廂去。
吉孟氏跟上:“我去給你爹研墨。”
“謝謝吉爺爺了。”楊寧非目送兩老進了東廂,才轉過臉來:“楚小嬸,明日莊子上會送甜瓜來,我挑好的給你。”
“謝謝了。”吉安拉他坐下,讓辛語給他盛一盅牛燕窩來:“老太君還好嗎?”
“不太好。”楊寧非愁眉:“這兩日蔫蔫的,吃飯也不香,總盯著沙。我爹娘徹夜守著,廚房也熬著參湯。”
能好嗎?楚鎮中心里酸,當年榮朗死的時候,他恨不能跟著去。想必老太君…與他是一個心境。熬著不過是在等永寧侯爺和楊瑜西的尸骨歸京,怎麼也要再見一回。
只…凝目細觀,他怎覺得這小東西好像不是很悲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