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夫人押了一口茶,深深看著寧晏,“弟妹這子合了我的脾,我也是這般認為。”
如此一來,兩對新人都看對了眼。
接下來燕家又要辦喜事了。
眼見天不好,大家趕忙收拾行囊回京,偏生門還沒出,急雨澆下,寒風裹來,頃刻間門庭了一大半,大家只得躲在客房歇著,避避雨再行籌劃。
寧宣氣急敗壞回了聽音閣,沿著樓梯上來閣樓,看到三皇子盤坐在羅漢床上與人對弈,那人穿著一黃的道袍,濃眉大眼,眼神卻極為犀利,他瞧見寧宣進來,無聲施了一禮,悄然退了出去。
三皇子余瞥見寧宣躡手躡腳走進來,他頭也未抬,問道,“怎麼樣了?”
寧宣跪在他側沮喪道,“沒,那寧晏半路摻和一腳,阻攔了我的計劃。”
“是嗎?”三皇子眉頭一挑,手中著一棋子,兀自思量棋局,經過一年的浸潤,他渾也染出幾分天潢貴胄的沉穩來。
朝廷外明里暗里有人來投靠他,他邊聚了不三教九流,今日到此,并非陪著寧宣游山玩水,而是來見一要的人。
寧宣見三皇子許久沒吭聲,嘟著埋怨道,“殿下,妾已替您試過了,燕家是鐵了心不接您的招攬,您也瞧見了,東宮老臣暗地里走訪燕翎,寧晏又一而再再而三撇清與寧家關系,三司查案,于霍家如此不利,也不見燕翎搭把手,種種跡象已表面,燕翎已倒向東宮,殿下,寧晏是燕翎的心頭,您對寧晏下手,便能拿燕翎。”
三皇子聞言將棋子一扔,冷冷瞅著寧宣,“我看你心我大業是假,借機跟寧晏報私仇是真,你可知當初我去燕家說,燕翎為什麼二話不說便把你的婚事讓給我嗎?”
寧宣想起當年的事,心中頓生了幾分復雜,垂下眸道,“幸在他沒耽擱我的婚姻,否則我哪里能嫁給殿下您?”
三皇子對著的阿諛奉承已無于衷,只道,“除了他不喜歡你之外,更重要的是他對人不興趣。”
“寧晏再好,也比不上他心中的抱負,你放心,我已有法子對付燕翎。”
寧宣失地癟了癟,三皇子不聽勸,不如告訴霍貴妃,決不能留下寧晏這個患。
大約下午申時,雨漸漸小了,大家陸陸續續下山,燕瑀親自攙著母親褚氏先走,寧晏擔心路上打,又吩咐燕珺與兩名婆子去照顧崔夫人姑嫂。
反倒落在最后。
金山寺下山的臺階陡峭,今日上香的人不,知客僧在地面鋪了厚厚的草結繩,還是有人時不時倒,寧晏行到一半,見前方廊道擁,只得躲在飛檐的三角亭歇著。
寒風鶴唳,細雨如霧,寧晏方才凝立片刻,后傳來一道儒雅的笑聲,
“三妹妹今日也上山禮佛來了?”
寧晏聽得三皇子的聲音,脊背一涼,連忙轉朝他屈膝行禮。
“給殿下請安...”
三皇子穿著一月白常服,負手而立,似翩然君子。
寧晏悄悄瞥了一眼他側,除了一名侍,再無旁人,
雖說是親戚,卻也得避嫌,寧晏刻意退開幾步,垂首默立。
這該是三皇子第一次這般近距離打量寧晏,不知是不是禮佛的緣故,寧晏今日未施黛,面頰被凍得微有些,如凝脂,寒煙籠罩,那雙杏眼卻烏亮有神,當真是雪魄之姿,無人能及。
三皇子癡癡了片刻,忽然問道,“還喜歡那陌上如玉的年君子嗎?”
寧晏聞言眉頭微皺,回想當初行宮的事傳得人盡皆知,不是這三皇子又是誰。
極力平呼吸,“殿下說笑,不過是臣婦酒后胡話罷了,豈能當回事?”
“哦?”三皇子目又往寧晏細腰覷了一圈,“你與燕翎婚兩年有余,至今未孕,我還當你們夫婦并不好呢。”
燕翎出歸出,一個不疼人的丈夫誰又樂意,況且房之夜被丈夫冷落,換誰都能記一輩子,燕家如此不識抬舉,等他上位,不得要料理燕家,屆時再納為妃,也不用再惦記著。
寧晏聽得這話,只覺萬分抵,一個念頭浮現在腦海,心口沒由來涌上一惡心。
愣是住翻涌的不適,朝三皇子屈膝,“孩子是緣分,緣分到了,自然就來了,時辰不早,臣婦告退。”
從容施禮,搭上如月的手臂,出了亭子,順著擁的人群往下去。
眼前人臉晃,雨霧婆娑,腦海一遍又一遍回想三皇子的話,越想越覺得可怕,若是這樣一個人當上了皇帝,將來哪有活路,不僅沒了活路,燕家也必是萬劫不復。
寧晏臉變得鐵青,深一腳淺一腳,由婆子丫鬟前后簇擁來到山坪下,其余人已上了馬車,寧晏一頭鉆進馬車,那口氣還來不及卸下,抬眸見一人端坐在馬車里。
對上那雙悉又深邃的眼神,寧晏眼眶頓生酸楚,
“栩安....”
從來沒有這樣他,被恐懼支配的子跟一團火似的撲在他懷里,
燕翎將圈在膛,眼神銳利得如同一把殺人的刀,“不怕...我在。”
午后雨勢漸起,他便打署區冒雨疾馳來金山寺接,多事之秋,他不放心寧晏在外頭過夜,不想恰恰聽到剛剛那番對話。
越是震怒,他反而越沉得住氣。
燕翎細細安許久,一遍一遍告訴,“一切給我。”
待回府,已是瀟瀟雨歇,天漸開,這一夜,燕翎哪兒也沒去,夜里二人就宿在書房。
寧晏一遍遍吻過他的結,試圖通過親來緩解心中的不安,燕翎用力回應,盡可能給踏實和安穩,書房是他最私的空間,這件室與書房之間的夾層更是藏著他多年的辛,這里四機關重重,也是他最最安全之所在。
朝中波云詭譎,東宮與三皇子怕是要到了圖窮匕見的時候,他希在最安全的地方。
燕翎輕輕啄了啄的額尖,一點點將這間書房的悉數告訴寧晏,
寧晏怔愣看著他,“你告訴我這些做什麼?”
黑暗里,他睜開幽黯的眼,還不曾褪去的//與曾經有過的隔閡都在這一刻消融,他看著鈍鈍的,“俏俏,我從十二歲上戰場到如今已十一年有余,我從來沒有怕過,但現在我怕了,因為我有了肋...”
那個肋就是.....
寧晏腦海有那麼一瞬間的混沌,心頭泛起綿綿的酸楚,
被人拋棄過,被人厭煩過,被人喜歡,甚至被人嫉妒,又或者無堅不摧地站出來去保護別人,卻從來沒有人把視為肋。
骨子里要強了一輩子,也從來沒想過有朝一日會為別人的肋。
怔怔問道,
“那你打算怎麼安置這個肋?”
燕翎角牽了牽,“若我是你的肋,你會怎麼辦?”
*
深夜的宮墻下,吳奎親自提著一盞風燈,引著皇帝來到慈寧宮外,想是刻意遮掩行蹤,這一路竟看不到一個侍,雨后的宮道格外靜謐,寒風夾雜著氣撲落在皇帝面頰,他忍不住打了個寒,吳奎先去里頭稟了一聲,片刻又回來攙著皇帝進了宮。
太后被宮人扶著往塌上坐著,老人家畏寒,上裹了一件厚厚的貂絨,宮人塞了一個暖和的手爐給,抱在懷里,看著疲憊邁進來的皇帝,出冷笑,
“皇帝總算舍得來找哀家了?”
皇帝苦笑,這幾日因為糧荒的案子,朝廷快掀了個底朝天,他也被吵得心疲憊,他坐在太后下方的錦杌,道,“雖還差點關鍵證據,但霍家大約是保不住了。”
太后問,“老三可參與其中?”
皇帝搖頭道,“是霍家人一手控,與老三無關。”
太后聽出皇帝弦外之音,輕哼了一聲,“那也不能說明他無辜,他若當真有心,早早將事稟報與你,你也不會被霍家蒙在鼓里。”
皇帝沉默片刻道,“母后所言極是,只是大義滅親的事也不是誰都做得出來。”
太后反諷道,“是啊,他舅舅是親人,你就不是親人了?你還是他的君上呢,無論如何,三皇子犯欺君之罪。”
母子倆都是聰明人,一來一去,已明白了對方的意思。
皇帝不由頭疼,“母后,并非兒子非要立老三,樾兒太小了,誰也不能料到將來會出什麼事端來,兒子不敢大意。”
太后目幽黯,“皇帝啊,你想過嗎,樾兒繼承大統,老三將來也不過是今日之程王,可一旦老三當了皇帝,你覺得他會留一個宗法上名正言順的繼承人在世嗎?太子為國為民,皇帝不會親手把他最后那點骨給葬送了吧?”
皇帝心猛地一,他雙目睜大,狠狠抖了幾下。
太后再道,“你皇爺爺訪仙求道二十載,從未升朝議事,你見朝廷了嗎?外有閣,三法司與六科給事中,有司禮監和東廠,外相制,層層監察,別說有皇帝,便是沒皇帝,朝廷照樣運轉。”
“哀家還沒死呢,你是我兒子,正當盛年,還怕不能將孫子培養人?立嫡長孫為皇太孫,方是正理。”
太后一針見中皇帝肋,皇帝臉脹得通紅,漸漸拿定主意,“,兒子聽您的,立樾兒為皇儲。”
自太子薨逝,皇宮大不監和宮暗中投靠了霍貴妃。
皇帝前腳踏慈寧宮,消息后腳被遞去了霍貴妃的永壽宮。
彼時霍貴妃正去簪準備就寢,聽到這個消息,打了個激靈,“陛下半夜探太后去了?”
那宮婢道,“這是慈寧宮管炭火的嬤嬤遞來的消息,千真萬確。”
霍貴妃眼登時一冷,將簪子一扔,“皇帝隔三差五都會去探太后,可每每皆是有外人在場,為何,他怕太后干政,不敢私下見太后,如今眼去尋太后,必定是商議儲君人選。”
宮婢擔憂道,“娘娘,霍家出事了,您為何一點都不著急?一旦霍侯倒下,咱們三殿下豈不沒機會了?”
霍貴妃搖搖頭,“你不了解陛下,霍家的事,晨兒一無所知,他不過是坐其罷了,陛下要的就是霍家倒下,他才會心甘愿立晨兒為太子!”
“那您的意思是,陛下已定了咱們三殿下為太子,這是去問問太后的主意?”
霍貴妃眼底浮現蒼茫之,“如果我沒猜錯的話,該是如此,但太后心思幽深曲折,不一定會答應。”
“那怎麼辦?”
霍貴妃沉片刻,轉過來吩咐道,“你現在去一趟乾清宮,就說我今日得了一盆極好的十八學士,邀請陛下過來賞花。若陛下過來,便是定了晨兒的意思,若陛下拒絕,怕是有變。”
霍貴妃侍奉皇帝多年,早就把皇帝的脾得的。
宮婢領命而去,大約是一刻鐘后,宮婢灰頭土臉回來,撲通一聲往地上一跪,心如死灰道,“娘娘...陛下今日乏累,改日再來探娘娘您....”
霍貴妃猛地打了個哆嗦,看著鏡子里重新梳好的妝容,著那風韻猶存的面頰,愣了半晌,眼凄凄厲厲道,“看來我還是賭錯了...”
宮婢挪著膝蓋往前泣道,“沒了霍家,您和殿下便是刀俎上的,娘娘,咱們不能坐以待斃呀。”
霍貴妃閉了閉眼,漸而睜開眸,眼底寒芒一閃而逝,“怕什麼,鹿死誰手還難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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