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胞胎滿月那日, 玉錄玳被星德接走后，烏希哈有好幾天沒個安穩覺。

　按理說，玉錄玳婚五年, 是個完完全全的大人了。

　向來早，烏拉那拉氏和李氏又一直關照著，不到烏希哈一個小孩子胡思想, 瞎心。

　可萬一呢？

　萬一出問題的是心理狀態, 邊上的人、還有自己會意識到、并且重視嗎？

　烏希哈不知道歷史上, 四爺的長在什麼時候、因何早逝, 只記得雖嫁在京中，卻也沒活過二十五歲。

　這樣的命運，難道也要落在從小待至親的玉錄玳上麼？

　某天晚上，烏希哈做了一個夢。

　夢中, 玉錄玳被數不清的、看不見源頭的繩索束縛著，半邊臉在笑，另一半卻在哭, 那繩索越纏越, 直到……

　烏希哈從夢中驚醒過來，再也坐不住了。

　“我懷疑，大姐姐可能生病了。”第二天, 烏希哈頂著兩個碩大的黑眼圈, 找到正在練習口推大石的弘時。

　因為暫時只是的猜測, 烏希哈沒敢直接找烏拉那拉氏或李氏。

　想來想去，能聽嘮叨、跟討論的，只有弘時這個年齡相近、又很“聽話”的哥哥。

　而且玉錄玳是他的同胞姐姐, 他定會認真對待。

　“大姐姐生病？可上次大夫給看診, 不是說沒什麼大癥候麼？自己也說沒事, 整天笑瞇瞇的，能生什麼病。”弘時奇怪地看著烏希哈。

　“倒是你，臉這麼差，府里大夫來看看吧。”

　弘時說著，手了下烏希哈的肩膀。

　烏希哈這幾天吃不香睡不好，渾虛無力，差點沒一指頭給他倒了。

　弘時頓時白了臉，慌忙扶住，“你沒事吧？”

　烏希哈擺擺手。

　注視著弘時的眼睛，認真道：“那天見大姐姐的樣子，我真的覺著不對勁，但是又不知道怎麼說，就當是我的直覺吧。”

　“要是有病癥，大夫怎麼會看不出來，”弘時低聲咕噥著。

　但他見烏希哈滿眼愁苦，撓了撓腦袋，“你如果不放心，那就去看看啊！”

　“唉？！”

　……

　弘時說得沒錯，烏希哈在王府里想得再多，不如親自去看上一眼，就當日常走親戚。

　沒準就是多慮了。

　烏希哈在烏拉那拉氏那兒的信譽很好，只說“想去姐姐家看看”，烏拉那拉氏沒多想什麼就同意了，幫給納喇家下了帖子，還準備了些補子的藥材，一起帶過去。

　等玉錄玳那邊回了帖，數日后的早上，烏希哈帶著丫頭嬤嬤、還有主要給撐場子的弘時，叩開了納喇家的大門。

　玉錄玳當年以和碩格格份出嫁，星德是長子，小夫妻一直與長輩同住。

　這座四進宅院自然比不得王府寬敞華貴，但四的擺設裝飾，能看出是殷實有家底的。

　星德和他父親都有個閑差事，這會兒不在，接待烏希哈一行的是玉錄玳的婆婆覺羅氏，“兩位貴人蒞臨寒舍，可真是我的福氣。”

　覺羅氏年近五旬，在烏希哈見過的眾多貴婦人中，從樣貌到說話行事，都十分普通。言語間提及玉錄玳時，還帶有對王府貴的恭敬，看起來并不是個明難對付的婆母。

　烏希哈讓青蘋送上拜禮，屈膝問候道：“是我們冒昧打擾福晉了，嫡額娘托我來探大姐姐，給送些吃用的東西。”

　覺羅氏謝道：“勞王妃費心。”

　烏希哈四看了看，問：“怎麼不見大姐姐？”

　“大格格今早覺著有些昏沉，我就讓多躺會兒，”覺羅氏面帶憂慮，“方才已經讓丫頭去喊了，二格格不如在此稍候片刻？”

　真就這麼巧，湊上今天不舒服？

　烏希哈與弘時對視一眼，道：“既然大姐姐不適，可否勞煩?????福晉引我們去大姐姐住探？”

　“那也使得。”覺羅氏立刻應了。

　這麼爽快，讓烏希哈心中懷疑消去幾分。

　覺羅氏引著烏希哈和弘時出了堂屋，穿過院二門，徑直到了玉錄玳居所外。

　丫頭見了，忙進屋通傳，“主子，二格格和弘時阿哥來了！”

　弘時如今大了，須得避嫌，不好隨意進眷閨房。

　玉錄玳在里頭稍微收拾了一會兒，又擺了座屏風在中間做遮擋，才請他們進門。

　隨覺羅氏踏進玉錄玳寢臥，烏希哈的第一覺，只有兩個字。

　沉，悶。

　窗戶被關著，目的簾子、桌布、床罩，都是暗素紋，整間屋子里彌散著一濃郁的安神香，烏希哈吸了幾口，便覺著口堵得慌。

　“烏希哈和三弟來了。”玉錄玳剛換好裳，被丫頭扶著從床上站起來，對烏希哈招了招手，又對覺羅氏道，“我這對弟妹從小就粘我，給額娘添麻煩了。”

　“你們好，額娘只有高興的份，有什麼麻煩不麻煩的，”覺羅氏關心了幾句，“你若不舒坦就繼續躺著，額娘讓人請大夫來給你瞧瞧。”

　“前幾日不才剛瞧過，”玉錄玳搖頭，“就是昨日睡晚了。”

　“子要，可馬虎不得。”覺羅氏不贊同。

　烏希哈在邊上瞧著，覺羅氏的關心至有七分真。

　可玉錄玳的憔悴也眼可見，比上次在王府見面時又瘦了一圈。

　有些迷了。

　“……那額娘先走了，你們姐弟妹三個好好說話。”覺羅氏沒說太久，地將空間留給他們。

　走后，烏希哈走到玉錄玳邊坐下，弘時繞過屏風。

　他一看玉錄玳消瘦的模樣，就皺起了眉。

　烏希哈的手在玉錄玳上四，到手下單薄的皮，雙眼發酸，“怎麼又瘦了呢。”

　玉錄玳微笑著安他們，“換季胃口不好，就掉了些。”

　烏希哈很想直接跟說，如果不開心，就別勉強自己笑。

　回頭看了眼弘時。

　弘時當即指著玉錄玳邊的丫頭和嬤嬤道：“你們幾個，隨小爺出來，別打擾兩位格格。”

　玉錄玳以為是烏希哈有悄悄話要單獨跟說，便示意下人隨弘時退出屋子。

　屋中只剩姐妹倆，烏希哈想起上次所見，問：“大姐姐你手上的傷好了嗎？”

　玉錄玳住袖子，“早就好了。”

　然而眼神閃躲，烏希哈心里“咯噔”一下。

　烏希哈顧不得玉錄玳不愿，直接攥住的手，起三層袖子，玉錄玳的力氣竟掙不開。

　下一瞬，烏希哈驚呼出聲，“怎麼會這樣？！”

　那道傷痕不僅沒有結痂淡化，反倒傷上加傷，像是被重新劃開，挨著的地方又添了一道痕跡。

　玉錄玳忙拉下袖子遮擋。

　烏希哈猶豫許久，忐忑地問：“大姐姐，這是，這是你自己傷的嗎？”

　玉錄玳張了張口，本想對烏希哈說，這就是不小心傷的。

　但對上那雙盛滿了擔憂、帶著水的眼睛，說不出謊話來，只是垂下頭，沉默不語。

　……

　一刻鐘后，烏希哈踏出玉錄玳房門。

　弘時就在門外等著，忙上前問：“怎麼樣？大姐姐沒事吧？”

　烏希哈沒回答，而是反問他，“你問得如何了？”

　弘時是個阿哥，又與玉錄玳同母，在來之前，烏希哈就與他商量好，由他來盤問玉錄玳邊伺候的人。

　弘時皺眉，“他們倒是說得都好，姐夫還有納喇大人和福晉，待大姐姐十分友善，姐夫曾經有過兩個通房丫頭，大姐姐嫁進來后早就打發了，這幾年邊也干凈得很。”

　烏希哈又追問：“那他們有沒有說，大姐姐不孕一事，納喇大人和福晉他們的反應，有沒有提要給姐夫納妾？”

　“納妾好像還是大姐姐自己先提的，”弘時擰眉，“長輩平常難免說幾句，大姐姐應該沒有這麼，嗯……小心眼吧？”

　烏希哈蹙眉思索片刻，道：“三哥，我想帶大姐姐回王府小住一陣。”

　“你什麼意思？他們真的欺負了？”弘時驚訝地瞪大眼睛，當即擼起袖子，“我找納喇星德算賬去！”

　“三哥你等等。”烏希哈拉住他，“我覺得不是他們的原因，應該是大姐姐自己心里有些事想不開。”

　烏希哈在里面跟玉錄玳的流并不順暢，問起來只會說“沒事”“都好”“不要擔心”，要麼避而不談。

　這樣反倒讓烏希哈確定了，玉錄玳的心理狀況確實出了問題。

　暫時能想到的，只是先把玉錄玳帶回王府，回到李氏邊再說。

　總之不能放任一個人在他們看不見的地方。

　弘時搞不懂，“有什麼好想不開的？睡一覺不就行了？”

　一下子跟他說不明白，烏希哈“耍賴”跺腳，“總之我要帶大姐姐回去！”

　“好好好，回回回，”弘時小點頭，“如果他們敢攔你，我幫你打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