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天暗得很快。
夕漸漸下沉的時候,余暉落在了鏤花的窗欞間,灑下細碎的影。
筆架上的筆散了一地,那幅未完的鹿飲圖也靜靜地躺在鋪設了一層地毯的地上。
穿著棉襖的姑娘被按在了書案上,而面前的年輕公子已俯下。
彼時,他的鼻尖輕蹭著的,他的呼吸就近在咫尺。
謝桃已經不敢呼吸了,的眼睛眨了又眨,一張白皙的面龐像是被他靠近的溫熱氣息漸漸燙得泛起了紅暈。
一如天邊綺麗的煙霞般在云層里暈染開來,襯得眉間那點朱砂紅,更似浸著胭脂般的秾麗澤。
像是這些天被忽然的親吻或是擁抱,又或是總是破他耳廓紅的事實給惹惱了,這位向來恪守君子之禮,絕不肯逾越一步的年輕公子此刻竟將所謂的禮法都拋到了腦后。
頃刻間,他稍稍偏頭,惡狠狠地咬著的瓣。
謝桃瞪大一雙杏眼,像是有什麼忽然炸響,耳畔轟鳴,的腦子里已經是一片空白。
周遭靜謐無聲,偶有室里的炭火燃燒時炸出的細微火星子的聲音約可聞。
不同于謝桃親他時的一瞬即止,蜻蜓點水。
此刻,他咬著的瓣,卻終究還是溫,細細輾轉。
直到門外傳來衛伯的聲音:
“大人,府里的晚宴可需準備了?”
衛韞像是忽然清醒過來似的,眼睫一,他瞳孔微,驟然松開了被他按在書案上的孩兒的肩膀,慌忙退開了幾步,一張冷白如玉的面龐此刻已經染上了薄紅,他的耳廓也早已經燙紅。
寬袖拂過,他到了書案邊上的一堆書卷,瞬間便掉落下來,發出響聲。
“大人?”
衛伯聽到了聲響,卻未等來衛韞的回答,便又小心翼翼地喚了一聲。
“去準備罷。”
衛韞開口時,嗓音竟著幾分啞。
待門外再沒了聲響,衛韞看向書案上已經紅了臉頰的孩兒時,他結了一下,手指了,還是出手去握住了的手腕。
謝桃被他拉著站起來,可站在他面前,卻是連頭也不敢抬。
一時間,兩個人誰都沒有開口,屋的氛圍忽然變得很是微妙。
半晌,謝桃才結結地說,“我,我要出去了……”
衛韞垂眼看,極輕地應了一聲,“嗯。”
他話音方落,便見面前的孩兒如一陣風似的沖進室里,抱著一堆東西跑出來,卻在門口停駐。
回頭,眼地著他,“衛韞,你幫我開一下門,我騰不出手了……”
“……”
衛韞只得走過去,手開了門。
謝桃了他一眼,臉頰沒由來地又紅了,連忙垂下腦袋,抱著一堆東西跑了出去。
謝桃找到衛伯,跟他一起去了后廚。
“哎喲小姐,這晚宴就讓下人準備便是了,小姐還是歇著罷!”衛伯一聽要下廚,就連忙勸道。
“沒事的衛伯,就讓我試試吧!”
謝桃一邊走,一邊對他說道。
最終衛伯還是沒有勸住謝桃,只得帶著往后廚的方向走。
廚房里的奴仆們還是第一次見到這位傳聞中國師府唯一的客,幾乎都帶著好奇的目打量著。
這看起來,與他們想象中的病弱表小姐的形象很不一樣。
穿著他們從未見過的奇裝異服,頭發也只簡單地扎著一個馬尾辮,一張秀氣干凈的面龐不施黛,看起來小小的。
因為別的菜都有旁的大廚在忙,所以謝桃就只打算自己做一頓火鍋。
這里有類似煮火鍋的銅鍋,底下是裝炭火的,但這里的銅鍋一般都是用來煮一些清淡的羊湯之類的。
在衛韞書房里的時候,謝桃就特地把火鍋底料的包裝袋都拆了下來,小心收好,打算等離開的時候帶回去。
一直記著老奚囑咐的話。
不能在這里留下太多屬于的那個時空的痕跡。
因為所在的那個時空和這個時空的社會進程不一樣,如果那個時空的擁有的什麼關鍵的革新技,或者是什麼能夠造很大影響的東西,過早的出現在社會進程落后于那個世界的這個時空,怕會引起時空混。
但一般的普通小件,是不會有什麼影響的。
之所以這麼做,也是為了避免引起國師府的奴仆們的過分驚異,怕給衛韞帶來不必要的麻煩。
因為清楚他的境況,或許有很多雙眼睛都在暗暗地盯著這座國師府。
夜幕降臨時,國師府的院墻外已經燃起了陣陣煙火。
濃深的夜之下,一簇簇繽紛的火花綻開來,瞬間沒的時候,又有新的煙火沖上天際炸響,仿佛灼燒了千里的層云一般。
晚宴就設在主院的廳堂里。
一張極寬闊的桌子,上面除了仍在煮著的銅鍋之外,更有香味俱全的珍饈滿盤,但此刻,卻只坐著衛韞和謝桃,還有盛月岐。
謝桃試圖讓衛伯坐下來,可這老頭兒卻固執得很,里始終念叨著“使不得使不得”,還不斷往后退。
于是謝桃又看了看站在一旁的衛敬。
衛敬也連忙后退了一步。
就連邵梨音也往后挪了挪。
“行了小夫人,他們一個兩個的,都倔,你是勸不來的。”盛月岐已經了筷子,一邊燙了牛,一邊對說道。
這個時空還未發展到現代社會的階段,仍然存在著尊卑之分,而這樣的分別,在很多人的心里都是一種深固的觀念,自然難以開解。
衛韞看了謝桃一眼,像是思索了片刻,便偏頭看向站在一旁的衛伯,“在院里在設幾桌宴席,讓府里的人一起罷。”
衛伯愣了一下,連忙低頭稱是。
這或許是國師府里有史以來最熱鬧的一次除夕晚宴。
在此之前,府里的奴仆甚至是侍衛都曉得,在國師府里,是不存在任何節日的。
這里一向是冷寂靜,好似了煙火氣似的。
但今夜,卻是不一樣了。
每一桌宴席上,在各菜肴的中間都擺了一個銅鍋,里頭紅湯翻滾,只略略一聞,便是勾人食的麻辣鮮香。
但是他們誰也沒敢筷,院子里靜得連說話聲也沒有。
直到衛伯走過來,說,“大人說了,今夜除夕,不必拘著俗禮,都筷罷!”
聽見衛伯的話,奴仆和侍衛們都面面相覷,又不約而同地瞧了一眼廳堂里坐著的國師大人。
衛敬最先了筷子。
而后便是方才坐下來的衛伯,他也學著方才盛公子的樣子,夾了一塊切得薄薄的生牛,浸翻滾的銅鍋里燙著。
一時間所有人的目都停在衛伯上。
見衛伯了筷子,他們也試探著拿了手邊的筷子,開始夾了菜往銅鍋里煮。
麻辣的口刺激著每一個人的味覺,即便被辣得出了汗,也沒有人舍得放下手里的筷子。
桌上還溫著酒,大家一壁吃著,又喝了些酒,總算是敢出聲說話了。
謝桃聽到院子里的熱鬧的聲音,不由地放下筷子往廳堂的臺階下了,院子里坐了好幾桌的人,銅鍋上熱氣繚繞著,在數盞同燃的燈火下,照得他們許多人的臉龐。
國師府里什麼時候有過這樣的時刻?
便是連坐在侍衛堆里作男子打扮的邵梨音,也難免為這樣的場景而微微晃神。
“你不吃嗎?”衛敬夾著方才燙好的牛,在倒了芝麻油,加了蒜泥,花生碎、辣椒碎和蔥花的碗碟里蘸了蘸,說著就喂進了里。
邵梨音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
衛敬咬著,有點想解釋一下白天的事吧,心里又惦記著白天那一掌,到現在他的臉還有點疼。
他也是生氣的。
尤其是在瞥見坐在自己對面的某個侍衛笑得一臉揶揄的模樣時,衛敬沉著臉在桌子底下踹了他一腳。
吃著吃著,還有點嘆的。
他們這些刀口的人,是有多久沒有這樣熱鬧地吃過一頓年夜飯了。
彼時,院墻外的天幕之中仍在不斷綻放著各的煙火,聲聲耳,仿佛那些墜落下來的火星子,都燙到了每一個人的心底。
至此刻,沒有人是不開心的。
謝桃把燙好的放到了衛韞的碗碟里,催促著他快點吃。
衛韞低眼瞥著那盛了芝麻油的碗碟,遲疑了片刻,才依言拿了止箸上的筷子,將夾給他的喂進里。
“好吃嗎?”著他,連忙問。
衛韞被辣得有點說不出話。
他默默地吃掉,輕輕頷首,算是回答。
然后他就拿起了茶盞湊到邊喝了一口,才稍稍解了點辣。
雖然很辣,但是衛韞無法否認的是,這樣的味覺刺激,卻還是令人難以放下筷子的。
便是用膳,他的一姿一態也向來是雅正端方的,不疾不徐,猶如畫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