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正打開了醬油壇子,聞言忙道:“這、這怎麼行……”
孩子卻興高采烈:“多謝爺,我知道在哪里!”
他自己撒跑到柜臺旁邊,踮起腳尖,拉開一個屜,從中拿出一個紙包,撥開,果真是一顆顆晶瑩的冰糖。
孩子雙眼放,剛要拿,男人忙道:“別拿多了!嘗一塊兒就行。”
孩子就撿了一塊大小差不多的,舉在手里,像是摘了天上的星星一樣得意。
剛要往自己邊放,他又舉給薛放:“哥哥,先給你一口。”
薛放的一:“我不吃,你吃罷。”
孩子才高高興興地長舌頭,狠狠地了一口糖。那種滿足之,看的薛放嘖嘖羨慕,都后悔自己沒嘗了。
這會兒男人打了醬油,將要走,又遲疑問:“爺,這蘇老板是怎麼了?您……又怎麼在這里?”本來不敢招惹的,大概是因為薛放掏了錢給那孩子賣糖,才壯膽又問。
薛放道:“之前他的妻子上吊死了,他岳母告了他。正在查。”
男人驚愕:“原來是為這件事,說來我們也都不明白,好好地云娘子怎麼就自盡了,而且先前竟還要鬧和離。”
薛放問:“誰鬧?”
“是云娘子啊,鬧了好久,有次吵起來,還手打了蘇老板,著他答應,我們家里的都趕來拉架了呢。”男人回憶著:“后來蘇老板沒法子,便先回娘家好好想想,誰知就上吊了呢?”
薛放詫異:“是云娘提的和離?”
“是啊,蘇老板被打罵了一場,還跪在地上求呢。”
那小孩抱著糖正猛,聽到這里就說:“蘇叔叔還說他沒用,都是他的錯,求著嬸嬸別走。爹,蘇叔叔做了什麼對不起嬸嬸的事?”
“別瞎說!”男人有點害怕,生恐言無忌,給蘇老板惹禍上。
薛放卻問:“他說,他們還說什麼了?”
小孩看看父親,又看看薛放:“當時蘇叔叔抱著云嬸嬸的,哭著說什麼‘求你了……生死在一塊’之類的,那麼大男人居然這樣,真丟人。”
男人想攔著又不敢。
就在這時,門外一個人道:“在這里沒有?打個醬油,你住在這兒了?”
男人嚇了一跳,忙對薛放哈了哈腰,拉著孩子跑出去了。外頭響起人的呵斥聲,男人的解釋,逐漸遠去。
薛放來回踱了幾步,外頭小梅跟老關在周圍查看過,陸續回來。
天黑下來,屋又沒有燈火,薛放擺手:“走吧,回巡檢司再說。”
蘇有旺醒了來,卻不肯喝藥。
靠在床邊猛咳了一陣,只是氣。
楊佑維無法,出門跟薛放商議:“他的質原本就弱些,近來可能又過于勞心傷神,竟是大傷了子,弄得很不好。若不配合服藥,恐怕……”
薛放走了進,并不上前,只在門口抱臂著蘇有旺。
蘇有旺了一陣停下,轉頭看是他,就低下了頭。
“怎麼不敢看我,是因為之前我說對了,是不是?”
蘇有旺一聲不響。
薛放道:“我真想不通你們這些人,自己的妻子被人辱,就算豁出命去也要護著,當時不知道而出,現在做出這幅要死不活的樣子給誰看?”
蘇有旺驀地抬頭,他死死地看著薛放:“你、你怎麼……”
“我怎麼知道是不是?你以為,遇到這種事的,只有你跟云娘子?”
蘇有旺的臉跟見了鬼一樣:“你說什麼?還有人、還有人被……”
薛放道:“你岳母為何要來告你,因為聽說了巡檢司在查那三對夫妻命案的事,所以才懷疑云娘也死的有。”
蘇有旺手扶著頭,抖著說:“爺、你……莫不是說,其他那三對夫妻……咳咳!”他難以按捺激驚涌的心,劇烈地咳嗽起來。雙手捂著,指間有滲出。
薛放一驚,沒想到他的病這樣嚴重。
蘇有旺卻顧不得這些,把手中的往口了,他看向薛放:“是、是不是?”
“錢三娘跟方家的娘子已經都招認了。你呢?”
蘇有旺張著口,像是被扔上岸的魚,無法息。
半晌,蘇有旺才帶著哭腔含糊不清地:“天、天啊……云娘!”
他從嚨里慘了聲,那種響,像是被棒到了墻角的了傷的獵。
薛放沒有跟蘇有旺說起詳細,因為怕“誤導了他”。
他想聽蘇有旺自己說。
“我方才去了你們鋪子,我忽然想起一件事。”薛放這才走近幾步,在桌邊拉了張椅子落座。
“什麼、事。”
“這次要不是你岳母來報,此事自然隨著你娘子之死,無人得知了。然而在你們之外,卻還有三對夫妻……可是在這三對之外,是否還有更多不為人知的?”
蘇有旺聽呆了,眼中的淚跌落而不自知。
“說吧,把事的來龍去脈,一點一滴都說明白,”薛放盯著蘇有旺:“說出真相,助我們早些把真兇緝拿歸案,為報仇,這是你最后能為所做的。”
蘇有旺囁嚅:“我、我只是不想云娘死后還被……”
薛放恥笑:“活著的時候你沒能保護好,如今已經死了,卻想維護的名聲?不覺著本末倒置了麼?或者……你是想維護,還是維護你自己的臉面?”
蘇有旺渾一抖。
這次,薛放顯然開了個很好的頭。
蘇有旺很快鎮定下來。
“對,是那兩個殺千刀的!”蘇有旺終于發聲,“我恨不得一口一口咬碎了他們!”
那天夜里,蘇有旺檢查過了門窗,上樓歇息。
正是睡得最沉的時候,被人拉了起來。
接下來,就是他畢生難以想象的噩夢。
讓薛放沒料到的是,蘇有旺雖看著不堪一擊,實際上比黃友興跟方煒卻都有種。
雖然命在旦夕,他卻并沒答應讓云娘辱。
“我本就不好,未必能跟你白頭到老,”蘇有旺咳嗽了幾聲,對云娘道:“何況若你為我干這種事,還不如我一頭死。”
那兩個人仿佛沒見過他這樣的,對視了眼,都覺詫異。
“我只希你們說到做到,殺了我,可千萬不許為難我娘子。”蘇有旺抬頭看向那著自己的蒙面人:“你手吧,砍準了些。”
那蒙面人似乎很生氣,刀刃往他脖子上一摁,像是要威脅他。
脖頸被割破,有滲出,蘇有旺悶哼了聲,仍是一心赴死,不肯求饒。
云娘卻了起來。
原來云娘雖不肯,但畢竟沒法眼睜睜看丈夫被殺,便主開了口。
不料蘇有旺見這樣,便不顧地跳起來,抓住那持刀蒙面人的手,兩人爭斗之中,不知怎麼竟給他把刀奪了過來。
蘇有旺看著手中的刀,不敢置信。
總算想起該跟兩人殊死搏斗,誰知偏偏氣犯了,剎那間,那本挾持了云娘的蒙面人跳過來,一拳狠狠地打在蘇有旺頭上。
蘇有旺往后一倒,不省人事。
等他醒來之后,天都微微亮了。
云娘背對著蘇有旺,著子臥在榻上。
蘇有旺起,卻尖起來,竟好像不認識他一樣。
一切都已晚了。
薛放聽著蘇有旺說著這些事,走到他旁。
把他的領子一掀,底下果真有道痕跡,傷已經愈合,痂都退了。
“既然……是你妻子主,那為何要尋死,莫非是你說了什麼?”薛放還是忘不了黃友興的事。
“我只覺著愧對云娘,哪里還能說什麼?我百般勸,忘了那夜,可……”吸了吸鼻子,蘇有旺眉頭鎖,低聲道:“云娘不了這種事,從那天起就大變,喜怒無常,而且常常說自己臟,不肯我,到最后竟要跟我和離……我知道是我的錯,百般求,可……”
這跟醬料鋪子里的那男子跟小孩兒所說的對上了。
蘇有旺說到最后,抬手砸自己的腦袋:“爺說的對,是我沒用,該護著的時候,竟……該死的明明是我!”
薛放道:“你先前說,你把刀搶了過來?你是怎麼搶到手的?”
蘇有旺怔了會兒:“其實我也不知道,當時太了,我只想去救云娘,所以也沒在意那人會不會砍我,他似乎沒想到我敢站起來,竟沒有手,我趁機撲上去……他好像、嚇呆了,或者沒多力氣,不知怎麼就給我搶過來了。”
那本來是個極好的反殺的機會,可惜蘇有旺也沒有廝殺的經驗,加上質太差錯失良機。
薛放眼睛微微瞇起:“你沒看清楚他們的臉?”
“他們都蒙著臉跟頭,渾上下嚴嚴實實。”
“有沒有其他特征。”
蘇有旺擰眉:“那持刀的蒙面人的手似乎……有點、有點,跟那個打我的人不一樣。”他了自己的額頭,忽然說:“那個打暈了我的人,他……上好像有一、很淡的臭味。”
他是開醬料鋪子的,對東西的味道自是格外敏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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