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珠想笑一笑,可突然見到他辮子下的火紅印記,立刻撥開頭發去看,疼得哈代“嘶”一聲。
“哥哥這奴印,什麼時候來得?”
恍然大悟道,“是因為我才有的奴印麼?”
塔珠傳信大幕將軍,劫獄救下蕭虢,通敵叛/國,哈氏一族,罪無可恕。
哈代帶兵來尋蕭虢,未嘗不是想將功補過。
可此刻哈代卻說:“這有什麼,不是大事!如今我先帶你去垤城,尋個大夫!”
塔珠淚如雨下,腹中銳痛令更是不過氣來。
大雨傾盆而落,哈代帶著塔珠,終于在垤城找到了一間醫館。
腹中胎兒早已足月,已經到了不得不生下來的時候了,若是還生不下來,胎死腹中,就是一尸兩命。
哈代著急地等在門外,屋中的塔珠疼得撕心裂肺,他來來回回踱步,汗流了一背。
苦苦捱過一整個日夜,塔珠終于生下了一個男嬰,只是瘦弱得很,不能輕舉妄。
哈代抱著嬰孩細看,看不出紅皮猴子的面目,可這就是他的外甥。
哈代領著塔珠在垤城匿了月余,容將養。
嬰孩的面目也逐漸由紅轉白,的,也健壯了些。
哈代說:“眼睛長得像我們。”
塔珠每日看他,卻覺得他越長越像蕭虢。
哈代終于問:“如今你想怎麼辦?
這個嬰孩怎麼辦?”
塔珠想了數月,已是想好了,“我不能再回王都了,這個嬰孩也不能回王都。
我帶著他尋個別的藏之,姓埋名,才能活下去。”
哈代正要開口,木門外卻傳來人聲響。
他捉過腰間短刀,示意塔珠噤聲。
塔珠一手抱起嬰孩,一手也出了紅玉銀刀。
垤城守衛領著王都的侍衛而來。
門外麻麻地站了數十衛兵。
為首的一人,手中提著燒紅的烙鐵。
塔珠和哈代兩人,寡不敵眾,一個不慎,就被四人合擊,搶去了手中嬰孩,遞給為首的侍衛。
“此為哈氏逃奴,自要打上奴印。”
話音未落,他手中的烙鐵按向嬰孩的鬢角,嬰孩發出凄厲的啼哭聲來。
塔珠雙目赤紅,猛地一躍,銀刀往前劃破了他的嚨,鮮四濺,將嬰孩抱回了手中。
好在及時,他的鬢角的紅印并未太深。
哈代見狀,立刻沖破人群,扯了門外的兩匹馬,齊齊翻上馬往東飛奔。
東邊林道,最易。
后的侍衛追而來。
塔珠將嬰孩用布裹住,系在前。
兩人不知疲憊地奔波了數個時辰,后的侍衛也未停下馬來。
嬰孩不住長時間的顛簸,嚎啕大哭了起來,哈代面難,回頭了一眼。
恰在此時,道旁的林之中,羽箭齊發,朝后的侍衛而去,數十人接二連三地落下奔馬。
塔珠一驚,向道旁,影影綽綽,似是馬影,又有人影。
不敢停下,只能往前繼續行路。
耳畔忽聽一聲馬嘶,一匹黑馬從林中躍出,才看清了馬上的人,一襲黑袍,冠發高豎。
“蕭虢!”
哈代驚道。
塔珠猛地勒住了韁繩,立在黑馬之前。
“蕭虢……”皺眉打量他,見他面目如舊,只是人仿佛又瘦了些。
猛然回神,左右一,見到數十大幕騎兵從林中現,馬群之后還有一輛四馬驅策的馬車。
“你怎會在此地?”
蕭虢目不轉睛地看著,看了好一會兒,才轉眼去看前的布包。
他抑住中翻涌的萬般緒,緩緩說道:“我前些時日才探聽到你在垤城,今日本去垤城尋你,未曾想半路遇上了。”
塔珠心大震,萬萬沒想到,蕭虢真又跑了回來。
“你不是回大幕了麼?”
蕭虢:“我回到漠南大營,重振騎軍,點了兵強將,才能來尋你。”
塔珠見他目看向嬰孩,立刻手按住布包,警惕道:“此嬰孩你不能帶走。”
蕭虢苦笑道:“我能看看他麼?”
塔珠有些猶豫,最終還是將嬰孩遞給了他。
蕭虢小心翼翼地接過,抱在懷里一看,目掠過他額前的紅印,目微瀾,等了許久,卻說了一句:“長得像你。”
塔珠看他抱了好一會兒,不放心道:“你既看過了,就還給我罷。”
蕭虢真就把嬰孩還給了。
塔珠不清蕭虢究竟要做什麼,只聽蕭虢道:“可否借一步說話?”
哈代橫眉倒豎:“為何?”
塔珠想了片刻,點頭道:“好。”
蕭虢翻下馬,將塔珠也拉了下來。
二人,連同嬰孩進了馬車。
一行復又朝東而行。
哈代策馬車旁,恨不能多長一只耳朵,聽一下他們究竟在說什麼。
塔珠進得車中,竟然見到了一方供嬰孩安睡的木搖籃。
心中驚疑更甚:“你有什麼話要說?”
蕭虢凝視眼前之人,見因策馬疾行,面緋紅,黛藍襟上滿是點,是與人廝殺留下的痕跡。
后來是如何誕下嬰孩,躲過追兵,其中艱辛自不必言。
蕭虢只顧看向的眉眼,沉聲道:“你隨我南下去大幕。”
塔珠搖頭:“早說了不去。”
蕭虢看了一眼懷中的嬰孩:“他額頭上是什麼?
是你們丹韃的奴印麼?”
塔珠不由一震,聲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蕭虢笑了一聲:“哈塔珠,你忍心看他一輩子留在丹韃為奴,抬不起頭來,認人唾棄麼?”
塔珠被說中心事,臉上一暗:“我自有辦法。”
蕭虢又說:“無論如何,他是我的骨,自要留在我邊。”
他頓了頓,“你也要留在我邊。”
塔珠一笑:“憑什麼!”
蕭虢凝視的眼睛,徐徐說:“你說你心悅于我,又說你不求一生榮華,我便想,你到底求什麼?
后來我便想明白了,你求得是真心?”
塔珠怔愣一息,蕭虢握住了的一只手腕:“你隨我回大幕,我許你一生榮華,也……許你真心,我會真心待你的,一心一意,絕不負你。”
塔珠眸微閃:“你說得是真話?”
蕭虢笑了半聲:“自是真話。”
塔珠認認真真道:“那你發個誓。”
蕭虢舉起三指,說道:“我蕭虢一生絕不辜負哈塔珠,若違此誓,不得好死。”
塔珠無聲無息地凝他的眼睛。
最喜歡蕭虢的眼睛,目微瀾時似有無邊風。
第一次見的時候,就他的眼睛,當他而時,猶甚。
“好。”
塔珠說道。
*
林道林外往南便是漠南漠北,此番南下乃是歸京,蕭虢領著騎兵往東而行,經裹城躍過虎丘南下回京。
在裹城的最后一夜,哈代來與塔珠辭別。
“你想好了麼?”
雖然此問,一路行來,他問過無數遍,今夜卻仍要再問一遍。
塔珠點頭道:“想好了。”
哈代嘆了一口氣:“阿衍在大幕確能過上更好的日子。”
蕭虢將此嬰孩取名為蕭衍。
塔珠笑道:“哥哥若是南下,記得來看我。”
哈代笑了一聲:“好啊。”
二人皆知此事談何容易,但在今夜離別之際,無人說破。
哈代拍了拍的肩膀,“哥哥走了。”
塔珠笑了笑,不敢輕易點頭,唯恐眼淚掉下來。
永嘉二十年,冬,這是塔珠最后一次見到哈代。
永嘉二十一年,秋,三皇子蕭虢率軍再次北上,大勝而歸。
永嘉二十一年,冬,皇帝駕崩,傳位于三皇子蕭虢,改元永佑元年。
蕭虢稱帝,立原祿王妃高氏為后,皇長子蕭衡為太子。
塔珠住進了宮中西苑的屏翠宮。
沒有正式的封號名頭,屏翠宮中的人都稱呼為主子。
高皇后,連同后宮中的其他人,都與皇帝一般稱“塔珠”。
塔珠在蕭虢登基前就見過高皇后,彼時,住在京中的私宅里,并未住進祿王府。
蕭虢去打仗前,每天都和在一起。
蕭虢再次北上以后,就見到了高氏。
高氏是一個端莊的大幕人,在塔珠看來。
面上總是帶著恰如其分的微笑,舉手投足之間皆是嫻淑優雅。
難怪蕭虢從前沒被人打過,想。
高氏言語客氣:“你就是丹韃來的塔珠?”
塔珠點頭。
高氏笑道:“果是好的妹妹。”
塔珠雖然不喜歡這一聲“妹妹”,但從年紀上來說,確實是妹妹。
塔珠微微笑了笑。
高氏又說:“聽說衍兒住在此?
這里不比祿王府齊備,王爺不在京,我便想著接他回府,也好照料。”
塔珠立刻明白了的來意,拒絕道:“多謝,但我的孩兒在這里被照顧得很好,無需費心!”
奇怪的是高氏并沒有堅持,喝過一盞茶,便走了。
進宮以后,塔珠也避免和高皇后打道,大部分時候都呆在屏翠宮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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