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染眼裡的謝潺是個多數時候都嚴厲不苟的男人,若不痛快了,還會刻薄地出言譏諷。高興時候倒是很會哄人,對付游刃有餘。
對謝辰留意得多,便是因為謝辰很像謝潺。兩個人的模樣有三四分相似,皺眉和冷笑時的神,簡直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格亦是像,盛染與謝辰集不多,只知子冷淡,待人接甚是疏離。而謝潺看似比謝辰圓市儈,骨子裡更是冷得人發。
心里高興謝潺說到做到,不僅讓見他家人,見的還是他最疼的妹妹。
只是一想到這樣的兩個人同時站在面前,盛染就擔驚怕了一下午,心裡做了萬分準備。
現在倒好,擔心的尷尬局面不曾出現,謝辰沒有對冷眼相待,反而心給備了見面禮。
現在的局面是另一種尷尬。
原來妹妹奴也會跟妹妹掐架,原來兩個差了十幾歲,模樣格相似的兄妹倆也會針鋒相對,稚地喊上旁觀者為自己助威。
老實說,除了開始時有些介意,頗有些自憐自艾,在一起後,盛染從未意識到謝潺的年紀。
他獨多年並無子嗣,一張臉長得俊逸不凡,風流倜儻,半點不顯老。若論狀況,謝潺強壯,而盛染卻常常生病吃藥,因此總懷疑自己能不能活過他。
但他妹妹好像格外介意,話裡話外都在諷刺他上了年紀……盛染略略有些忐忑,謝辰是不是不喜歡自己比年紀小,還伺候在三哥邊。
忐忑之餘,盛染想不明白的是,謝潺怎麼會突然提起“十七八歲的愣頭青”。想了想,謝潺介意過賀裁風在尋自己的事,賀裁風確實是十七八歲。
也不對,若他舊事重提也該對著自己,沒道理盯著謝辰目譏諷,沒道理謝辰一副忍無可忍,懶得與他多說的模樣。
想來是他們兄妹倆自己的事,盛染也不好多加揣測。
一頓飯好不容易吃完,謝潺正端著茶與盛染說教謝辰紅之事。
他損完謝辰繡的那塊錦帕何其糙後,又皺眉自言自語:“國公府的四姑娘好像也用不著拿針繡花。”
謝辰浮了浮茶蓋,瞧了眼正笑的盛染,挑眉道:“多謝三哥諒。”
這時底下人來報大理寺有公務亟待置,謝潺晚上辦公是常事,盛染有條不紊地伺候他出門。
謝潺走前安排人送謝辰回府,朝進屋的盛染點點頭,低聲告誡謝辰:“歇夠了就早點回,一貫困得早。還有,別給我說話,也別欺負,年紀小膽子更小,不比你……”
謝辰用笑裡藏刀的眼神打斷他的喋喋不休,催促道:“路上小心。”說罷甩袖回屋。
謝潺搖頭笑笑,步伐鬆快地離開。
謝潺不在跟前,盛染愈發拘束,謝辰緩和下神與閒敘,問道:“賀小侯爺在尋你,你可想見他?”
盛染微怔,隨後搖了搖頭,“三爺不讓我見。”
謝辰蹙眉,心中揣測三哥不會惡意關住盛染,不讓求助於別人吧。
於是正道:“你別怕,無論三哥讓不讓你見,你只需告訴我,你想不想見賀裁風?”
只要盛染想見,謝辰自有辦法帶去。
盛染這次毫不猶豫便否了,“賀小侯爺一片好意盛染心領,四姑娘若是方便,替我向他報平安就是,不必見面的。”
謝辰觀察臉,見提起賀裁風毫無波瀾,想必說的是真心話。
點點頭,又道:“盛姑娘當真喜歡我三哥嗎?”
盛染抬頭看,臉驟然發紅,言又止,答答地支吾起來。
謝辰溫聲道:“你如果不喜歡他,只是困於此,我會說服他放你走。你放心,不會波及到你兄長。”
“我願意留在三爺邊。”盛染不假思索,激地看著謝辰,從心底相信謝辰是為著想,赧而認真道:“他很好。”
就算謝潺不好,既已經看上他,心裡再裝不下其他人了。
謝辰略微驚訝,卻也為謝潺高興,溫笑道:“你願意再好不過了,我三哥絕不是個無無義之人,他不會負你。你日後若有事,也可以與我開口。”
燈下的面容格外,看人時滿目依賴和期待,拘束中眉眼又靈爛漫。一鵝黃的襯得如凝脂,名花傾城。
莫說三哥著了道,謝辰為子,不經意一瞥也覺賞心悅目。
謝辰想起方才謝潺的碎言,笑道:“改日是要向你討教紅。”
盛染覺得這種東西很簡單,只要有手,很快就能學會,熱道:“不用改日,四姑娘,現在就可以啊。”
謝辰想著回府也無事,答應下來,正兒八經地跟盛染學起來。
盛染邊示範邊講解,剛說完“你瞧,是不是很簡單”,就看見謝辰被針後珠直往外冒。
盛染:“……”
謝辰還不死心,“我再試試。”
最終繡出來的東西還不如謝辰自個兒在家索的像樣,畢竟盛染不斷指導,必須時時調整。無奈手殘,但凡調整準要出大錯。
謝辰平靜地放棄,跟盛染約了下次。盛染看著那塊繡布上的跡和繡工,恍惚地點點頭,原來謝潺真的沒有刻意貶損謝辰。
他說的都是事實。
翌日晨起,謝辰進宮給皇后請安,恰逢太子也在,一道留下用了膳。
秋獵在即,太子磨拳掌,不住地跟謝辰說要辦得熱鬧些。
謝辰失笑,太子再老也不過二十來歲,平日里困在東宮與宴京,避暑山莊都去不得。這秋獵對他而言,確實比過年還高興。
太子謝道:“聽說表姐教了長星打馬球,想來他會大有進益。秋獵閒暇之餘,咱們可以比拼一場。”
皇后聽了只是笑笑,並未說什麼。心裡卻驚訝,從未聽過謝辰對外人如何親近,怎會教人打馬球。
看來對燕王世子大有不同。
謝辰疏遠道:“那日上,大家起哄,我便隨手指點罷了。”
太子微笑,知隨手指點的分量不會輕,興致聊罷,才與謝辰辭了皇后,一同出殿。
太子著觀星台方向,一斂在殿的年意氣,神肅穆,沉聲道:“表姐認為陸千載此人如何?”
謝辰料他有此一問,不聲地說:“只與國師大人有過幾回言語,此人彬彬有禮,格明朗,顯然與他師父大有不同。”
太子點點頭,顯然也是認可這番話的,卻還是解不開心結:“可是命格司終究是命格司。”
謝辰輕步走在他邊,他杏黃的寬大袖上繡著的蟒爪隨風揮舞,彷彿正極力地抓住秋風。
“命格司聽天命,主上在意什麼,他們便聽什麼話傳什麼話。殿下,花開什麼,在於土壤下的,只剪花枝又能如何?來年照樣生發芽。”
太子停步,側看,他聽明白的意思。謝辰聰穎過人,素日不鋒芒,今日破例將這番話說與他聽,是為了他好。
太子輕聲道:“表姐真是認可陸千載此人,原諒命格司,才與國師往來的嗎?並非是旁人所迫?”
他從謝辰當眾敬酒開始,便有此疑慮,又聞謝辰此前親上國師府,出來後還提著一壇酒。
這些時日,因著謝辰的緣故,謝家人對命格司的態度緩和許多。而陸千載在朝堂上所提並非空談,都是有益民生的大事,甚至與謝家人不謀而合,太子心中的見便慢慢開始改觀。
他若想救出盛匡,完他要辦的大事,陸千載是個樞紐人。
然而,他十分放心不下謝辰。
就算要做,也想知認同與否。
謝辰灑一笑:“若非我心甘願,旁人還能委屈我不?是我自己願意結識陸國師,殿下不必擔憂。”
太子將送到宮門前的馬車,“表姐不必委屈自己,想做什麼儘管去做,本宮永遠替你兜著。”
他說完展而笑,還點了下頭表示自己句句屬實。
從小他就心疼謝辰,把這句話掛在上。謝辰雖從未做過出格的事,從未麻煩過他,可他卻希可以任妄為,而不是被命格和禮教桎梏。
命運欠了,該補償自己。
謝辰真心實意地高興,粲然笑道:“我記住了,多謝表弟。”
太子遙遙了會謝辰離去的馬車,不知想到什麼,笑了一下,又嘆了口氣,才轉去做他接下來該做的事。
謝辰進宮一趟,得了皇后娘娘賜的茶葉,路過國師府時,特讓素織下去送給陸千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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