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徽往草木蔥鬱茂如山野的廳外看去:“太子真的會來嗎?”
“微服私訪,他會來的。”
陸千載氣定神閒的模樣陸徽深信不疑,他認真詢問:“您幫太子救出盛匡,是打算趁機宰他一筆嗎?”
陸千載倒茶的手一,茶水淋在手上,他了,無奈抬頭:“太子乃儲君,天命所歸,幫他是臣子本分。”
陸徽點頭:“明白了。”
默了一會,又問:“當真一點銀子都不要嗎?”
“咳,倒也不是。”
在貪財之人準備大撈一筆的同時,謝辰正在一寧靜古韻的私宅里。
衛靖抱刀坐在牆頭上。
上次進這院裡,還是幾年前,那時跑來這裡看書,上討教的是詩文,但彼此都心照不宣地醞釀甜意。
彼時書卷上落的是□□的梨花,宴京城各家在舉辦春日宴,他們忙裡閒躲在這裡,都是最青的時候。
如今再來,正值秋日茫茫,秋葉枯黃而隕,滿地舖落,一眼去道不盡的淒寒。
周書汶撿了片地上的落葉,自嘲道:“沒想到有一天,我們還能這樣心平氣和地坐下來說話。”
謝辰並不接這話,“不必敘舊,我明日要離京,今特來尋你,你該知道我是為何而來。”
周書汶當然曉得是為了什麼,剎時難以置信道:“你變了,放在從前,你豈會管這種瑣事。”
“沒有人不會變,何況我與他沒有瑣事,樁樁件件都是大事。”
“我就沒變。”他固執道。
謝辰的話,他不喜歡聽;可他該說的話,哪怕早就不肯聽了,他還是要說。
謝辰撇過頭去,掩飾住眼裡的輕蔑厭惡,直接道:“我與你兩不相欠,變不變又如何,周大人犯不著來管我的事。長星年紀小,又不在京城長大,心思單純懵懂,學不來宴京的彎彎繞繞,你就不要再為難他了。”
“他單純懵懂?我彎彎繞繞?”周書汶氣得雙目瞪著,咬牙又鬆開道:“謝辰,你能不能有點眼和見識?藺長星此人手段毒辣,睚眥必報,上無德無品,不過是市井養大的……”
“周大人慎言!”被到逆鱗的謝辰打斷他,冷聲道:“我曾經是沒有眼,沒有見識,否則也不會遇人不淑。但如今還是有一些的,他是怎樣的人,我比誰都清楚,不到旁人來指點。周大人好為人師的做派還是不要拿出來為好,下次再有這種事,我便不是心平氣和跟你談了。你會去找長星,我就不會去找你夫人嗎?至讓知道知道,你對我的“良苦用心”。”
的眼睛長清冷,或婉約人,或漠然生寒,此時眼尾微微上揚,凌厲間不乏氣勢人。
周書汶良久說不出話,似是了傷,“你為了他來對付我?”
謝辰搖頭:“不是對付,我沒有這樣的閒逸致。我只想清淨,我與長星的是苦是甜,都不想有無關要之人來手。”
周書汶今日好不容易得了機會,不甘如此,再訴衷腸道:“我是無關要,可於我而言,你卻事關重大,我不想你犯傻。”
“是嗎?”謝辰諷刺地笑了下:“若不是周大□□妾群,這話我許是會信上三分的。”
周書汶聞言恍然大悟,無奈地笑了下:“難怪藺長星以此事來罵我,原是你介意,想必你在他面前沒罵我。辰辰,你為何這般無理取鬧,我納妾不過是奉尊長之名,你終歸年紀小,你不懂我的苦衷。”
謝辰忽而同藺長星,也不知他那日跟周書汶對話,是不是也得忍著噁心才說下去。
昨天應該抱抱他的。
“周大人多慮,我從未在他面前提過你,我與他獨的時辰不多,向來不說廢話。另外,我年紀也不小了,你娶的那兩個要給你生兒育的妾室,個個都比我小三四歲。”
謝辰毫不留:“所以別再把我當小姑娘,拿那副自以為是的姿態給我看。”
“辰辰,你……”
謝辰伶牙俐齒的模樣周書汶從未見識過,便是四年前他對說抱歉,也只是冷淡地點點頭。而今日說話的口吻,與昨日的藺長星幾乎一模一樣。
“你以為我指出來你納妾的事,是下賤到與你拈酸吃醋?那番話不過是打你的臉,讓你看清自己是和模樣,別再騙人騙己。”謝辰起,掃了遍院子,轉道:“顯然,你臉皮比我想得厚。”
當時周書汶娶妻前,便說是父母之命違抗不得。他對謝辰許諾,只要謝辰繼續留在他邊,他會一輩子對好。家裡那位只是擺設,他今生絕不再尋他人。
謝辰知他納妾後,在心裡想,若那時傻傻信了才是笑話呢。
“周大人儘管忙貴府傳宗接代的大事,謝辰並不關心。只你日後離我遠些,因為我看到你,就會想起自己當年做的蠢事。”
周書汶被一句比一句誅心的話得臉大變,再多深厚誼也不下去怒火,高聲道:“你不過是被藺長星三言兩語一騙,才覺得我不好。可當年你也是喜歡過我的!”
謝辰漠然:“你不配與他相提並論,更不配提當年。”
“好,好得很,謝辰,就當我沒攔過你。我倒要看看燕世子是個多重重義之人,日後吃了苦頭,狼狽之時,想想你今日的話吧。”
周書汶臉鐵青,咬牙切齒,哪還有平日溫文爾雅的樣子。
“多謝提醒。”謝辰客氣地朝他點頭:“也謝謝你高抬貴手。”
說罷便一刻不想多留地離開,衛靖掏出耳朵裡的木塞,翻一躍離開。
周書汶短短兩日被番辱,當夜心口便堵得慌,臥床抱病不出。
周夫人將湯藥端來,伺候他喝藥,關心道:“夫君太過勞,也該歇歇了。”
周書汶一面應付著,一面咀嚼藺長星的話。他膝下無一兒半,現在尚且能怪在人頭上,再過幾年還行嗎?
一時間為這荒唐的念頭而恐慌不已,他知道那樣的議論指點他承擔不起。
…
秋獵的行宮在五霖山上,出發這日車輦浩,皇室及有爵位家的子弟傾城而出,隊伍比去避暑行宮時還長。
這回因著只有五日,隨駕的都是擅長騎獵者,嬪妃一概不曾跟來。
藺長星與謝幾軻騎馬在隊伍裡馳騁,路過謝辰馬車時,作極快地從車窗扔進一小束他在路上採摘的野花。
謝辰坐在馬車裡,不用頭也知是誰的手筆,捧起那束黃白相雜的野雛,歡喜笑了。
素織轉了轉眼珠,問道:“誰扔的?冒冒失失,差點砸著姑娘。”
謝辰捧著花,似水:“我的登徒子。”
素織被逗得大笑。
五霖山不遠也不近,天黑時分,車隊終於趕到山腰上的行宮。各早已打掃罷,謝辰直接住進年年居住的小院。
這地方景又安靜,甚是喜歡,太子便特地留給。
只見池台邊草盈頃,高過人頭,池中游魚百尾,不遠的蛙聲間之。各屋壁上彩畫斑斕,廊上燈火通明。
舟車勞頓一整日,各早早安就歇下,謝辰在鏡前梳髮時,窗子被人叩響。
皇后娘娘不曾跟來,謝辰左右無人看管,侍衛又都在外頭巡邏。藺長星在太子麵前三言兩語,便與賀裁風住在謝辰隔壁,過來一趟還算方便。
過去打開窗,就見藺長星指著天道:“山上有人放孔明燈。”
謝辰探頭看了一眼,淡淡的:“嗯。”
他興道:“南州有習俗,在山上看見孔明燈是神明的恩賜,只要許願就會得好果。”
謝辰故意問:“陸千載也知道這個習俗嗎?”
畢竟都跟神明有關。
藺長星不滿道:“幹嘛提他呀,各地都有神,又不是只有命格司跟那貪財鬼國師才知天命。”
謝辰顯然聽膩了,平他的眉,好笑道:“好吧,但南州的風俗也太多了。”
見不信,藺長星也不強求,孔明燈都看看不見了,他忙道:“那我自己許。”
反正他許是一樣的。
謝辰含笑半倚在窗台邊,等他睜開眼睛,才問:“許了什麼?”
藺長星抵著額頭,嚴道:“不能說,只能天知我知,說了就不靈了。”
他為穩妥,穿了黑勁,長發高束,英姿颯爽。
謝辰手自他襟上去,捧著他下,在他臉頰上輕聲吻了一口,“我累了,你早點睡去吧,明天見。”
藺長星先是發懵,隨後貪心地在上補了一個吻,高高興興地使輕功躍牆出去。
瞧,神明顯靈了。
藺長星走後,謝辰雖累,卻不捨得關窗,發呆吹了會冷風。良久,正去睡時,天上又出現一盞孔明燈。
今夜山下鎮子裡祈福的人真不,也不知是求長命百歲,還是但願人長久。
謝辰眉眼平靜地看著那盞越來越遠的孔明燈,學著藺長星方才的樣子,雙手合十許了個願。
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誰讓拿他沒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