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乍暖還寒的季節，家家門窗閉，免夜晚的涼風吹進熱乎乎的房間。安如雪的門窗卻都敞著，梨菽背著人，取出紙鳶在夜空里遙放。如是已經五六天了，可看到信號的哈薩圖卻始終沒來。

安如雪心里的焦急不已，眼看肚子漸漸大起來，卻被關在宅院里不能出門。邊除了梨菽，旁的都不可信，梨菽和一樣出不去，外頭原本能為驅使的人也不知出了什麼事，需要哈薩圖，需要他手里的那些藥。得快點打掉肚子里的孽種，不然等到月份大起來了，再落胎就更傷。

憑著肚子里這塊，已經功哄的梁霄把親娘和兄弟接到了京城安養，也重回梁府，被老太太等人接。這孩子的使命完，該送它走了。

礙于懷孕在，梁霄已經好些日子沒與同房，倒是便宜了個名翡翠的丫頭，趁不便抬了通房。好不容易走到今天這步，無論怎樣都不能前功盡棄。

梁家雖然不比從前，可畢竟原來曾是伯府，錦玉食不會，有朝一日抓到機會也不是不能翻。況且梁霄英俊瀟灑，怎麼也比跟著那荒漠里的蠻人要好……

胡想著，抬頭著那只破碎的風箏，希這次之后，再也不用與那蠻子虛與委蛇，單是聞見他上的味道都要吐了……

一陣疾風吹過，冷風吹得渾一抖，正要抬手關窗，作驀然頓住。

適才余一瞥，似乎見墻外站著個人影。

不確定，睜大眼睛又仔細瞧了一眼。

花墻外頭，梁霄負手站著，他仰著頭，也正在打量上空那只紙鳶。

安如雪慌不已，想開口喊住梨菽，可若是一喊，就等同于認了……

片刻，梨菽抱著紙鳶走回來，“姨娘，也不知圖爺到底是怎麼回事，這都這個月第六回了，這會子還……”

見安如雪臉慘白，下意識頓住了話頭。

安如雪渾打，巍巍站起來。

“二、二爺您聽我說……”

梁霄沉著臉，從驚愕不已的梨菽手上奪過那只紙鳶，“你跟外頭野男人之間的信就是這個？”

安如雪撲通一聲跪下去，膝行到梁霄面前，小心翼翼第牽住他的袍角，“二爺聽我解釋，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這是什麼，梨菽、梨菽，哪來的這東西，你……你為什麼害我？”

梨菽搖搖墜，瞬間明白過來，姨娘這是要犧牲了。

“梨菽，你深夜放這紙鳶，到底是想干什麼？我跟二爺好好的，我們好好地，我肚子里還懷著二爺的骨呢，這是什麼，我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

梁霄垂眼著地上哭的梨花帶雨，面慘白，可憐兮兮的人，這就是他的心上人，這就是他當寶貝一樣疼寵的人。這就是他為之妻離家散，也要護著著的人。

他就是為了這樣一個人，與明箏離分了。

明箏……明箏……這個名字，每每想到就讓他心痛。

那才是他的妻子，他要共度一生的人啊。

可連也了別人的……要嫁給別人了！

梁霄雙目赤紅，蹲下來，咬牙切齒地問：“所以……？這紙鳶你不知？你不知道這星月形紋樣，是西北坦坦部的徽紋？”

“我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二爺，您要信我，是梨菽……是自作主張，我不知的，我……”

“啪”地一聲，一個響亮的耳朵甩過來，打得安如雪整個人都晃了晃。

“賤人！”他咬著牙，惡狠狠的罵道，“你真是個賤人！”

“我從他手里奪了你，你很不甘愿是嗎？舍不得那蠻子的茅草窟，舍不得他上的羊膻味是嗎？”

“我好吃好喝供著你，給你錦玉食，你呼奴喚婢，讓你當我梁霄的如夫人，你就這麼對我？一面哄著我，一面跟那蠻子勾勾搭搭？你怎麼這麼不要臉？你怎麼連點恥心都沒有？”

他見噎噎的捂著臉哭，被哭得心煩意，他一把揪住披散的頭發，狠狠地唾，“一個男人滿足不了你是嗎？為什麼？為什麼背叛我？賤人！都是賤人！”

梁霄變了。

他變得越發寡言。

他坐在黑漆漆不見天的屋子里，整日整日的不說話。

安如雪被鎖了起來，由專人看管著。他不要死，他要把肚子里的孩子好好地生下來。

梨菽被發賣出去，沒人知道的下落。

也沒人知道梁霄在想什麼。

老太太勸過幾回，實在勸不，只能由著他。

過了幾天，梁霄出了一回門。回來后，他罕見地來到上院，并命人把梁霽閔氏等人都喊了來。

他有話要說。

微暗的屋子里，他面無表地道：“我已經打點好了，陳梧友大人答應了，只要把芷薇嫁給他做填房，他愿意勸他表侄兒向皇上進言，恢復咱們家的爵位。”

老太太驚得沒捧住茶盞，碎瓷濺了滿地。

“你說什麼？”

梁霽搖頭道：“胡鬧！陳梧友是什麼人，豈能信他？”

梁霄冷笑：“怎麼，不信他，你有別的法子？爵位不是你的，你當然無所謂。家里頭沉寂了這些時日，你又為大伙兒出過什麼力？”

他環視四周，一一盯視著老太太、梁霽、閔氏和梁震夫婦，“你們咽得下這口氣，你們甘心，我咽不下，我不甘心！四品指揮僉事落到我頭上，又被生生拿走，咱們家三代人努力得來的爵位說削就削，你們自己對鏡瞧瞧，你們還像個人嗎？外頭還有人當咱們梁家人是人嗎？我不要一輩子當個不起脊梁的狗！陳梧友真應也好，假應也罷，芷薇嫁了他就是陳家的人，我就要接著陳家的勢把自己撐起來！你們愿意一輩子當頭烏由著你們，我今天只是知會你們一聲。爹病了，娘沒主意，我就是這個家的大主子，我今兒就拿定了這個主意！”

他說完，一拂袖子就朝外走。

梁老太太哭道：“兒啊，你妹妹才十六，你要把嫁給那麼個老東西，怎麼能愿啊？”

梁霄頓住步子，回過頭來，“那娘，您瞧著兒子死好嗎？舍不得妹妹去伺候人，就讓兒子這麼憋屈死，您就稱意了吧？”

他早就不想活了，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嫡妻要嫁給別的男人。心的妾侍背地里跟西人勾勾搭搭。這世上還有比他更窩囊的男人嗎？

要麼拼死博這一回，要麼彎著腰屈辱的死。他面前，只有這麼兩條路了。

四月初三，陸筠休沐的日子。跟明箏說好，要一塊兒去白樺莊故地重游。

明箏乘車駛過朝門，陸筠遠遠縱馬綴在后頭。出了京城，來到無人的田野間。

這天很好，天氣也漸漸熱了，才換上了春衫，單薄的綢的，撐著把紅的油紙傘，坐在自家那片玫瑰花海邊上，等陸筠去馬上拿水壺過來。

放眼去，漫天遍野的碧綠波濤連著天際，仰頭不見一云。

那時明箏還不知，危險正在靠近。

梁芷薇是什麼時候跟上來的，全不知。

聽見一聲低的，帶著恨意的呼喚。

明箏回過頭，梁芷薇手握匕首，朝沖了過來。

人影晃，只見眼前玄的擺輕。

陸筠轉過臉來，攤開的掌心沾滿粘稠的。

明箏忘了呼吸，睜大眼睛著那只染的手掌。

“陸筠……”

幾個差模樣的人急急忙忙趕了過來，把癲狂的梁芷薇拉開。

作者有話要說：明箏沒被珍視過，所以對著陸筠時，會有點小別扭小矯，因為知道對方寵啊……

陸筠也不是沒用，他談去了，還想親親抱抱啥的，所以不喜歡太多人跟在邊……

還有一句，所有配角都是助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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