閑散愉悅的休沐截至在第五天。

頭天晚上,陸筠回到院落，時不知該怎麼跟明箏解釋自己才剛新婚就要出門公干事，對陸家還不悉，嫁進門沒幾天就要獨自面對他的家人,他怕不習慣、不適應。

他在廊下立了片刻,隔窗能瞧見片暖融融的燈,嘆了聲，掀簾踱了進去。

趙嬤嬤等人都在屋里,見著他,忙蹲下去行禮，“侯爺來了。”

趙嬤嬤朝外瞥了眼,“外頭是誰守著？怎麼連句通傳都沒有？侯爺自個兒打簾子？”

陸筠點點頭,道：“是本侯吩咐,不要驚擾夫人。”

趙嬤嬤抿一笑，側過臉來瞧著明箏，侯爺待好,是真心為高興。

屋里擺著幾個箱籠,陸筠越過去,走里間，明箏頭是汗，顯然忙了很久,起要蹲下去行禮,被陸筠扣住手腕，“忙什麼呢？”另一手抬起，用袖角替拭去額上的薄汗，“下人做吧，不要太辛勞。”

明箏挑眼去瞧外間,趙嬤嬤已帶著人悄聲帶上門退下去了，這才大著膽子靠在他肩上，著他領上的蟒紋，道，“侯爺這回外出，要走多久？”

陸筠垂頭把抱，帶著一道坐在床沿，“你聽說了？”

“是我猜的。郭大人和您離開后，前院徐先生他們就在安排車馬，如果不是要遠行，怕也用不到這許多車。”

陸筠笑了笑，抬手了發頂，“我正猶豫，不知怎麼跟你代才好。”

隨手撥開束發的金釵，讓松的長發瀑布般流瀉下來。

“我要去十來日……”他湊近了，指尖順著臉龐到耳際，輕捻著小巧的耳珠，“你個人在家，恐怕諸多不便，如若你想回娘家住幾日……”

明箏搖頭，“哪有這樣的？您不用擔心我，我會安排好自己的生活，倒是您……”

視線越過他，落在那些箱籠上頭，“給您收拾了些慣常用的件，冬也備了幾許，您瞧瞧，還有什麼需要帶的麼？”

陸筠苦笑：“帶不得這麼多，輕車簡從喬裝改扮，不想驚太多人。”想了想，怕覺得失，為自己如此心打點怎忍心不領的，“要不，替我收拾兩件換洗裳。”

明箏點點頭，起就要去吩咐瑗華開箱籠，手腕被男人握住，又給拖回了帳中，他傾吻下來，從角到下，……脖子上的落下細的吻，笑著推他，“侯爺別鬧，才出了汗，還沒沐浴……”

他悶聲笑，“無妨，待會兒再洗……”

凈房傳來輕微的水聲，被拒絕的陸筠正在老實地沐浴。

明箏對鏡攏了攏頭發，垂眼看見敞開的領口出一片水綠兜，松松散散，將落不落，臉上騰地躍起一重紅暈，忙把霜中裹了。

收整完畢，瑗華等人應命走了進來，明箏剛理好的發髻，聲吩咐：“把這些都抬回去，皿都不必帶了。”他匆匆上路，路從簡，怕是過去行軍打仗也是這般將就。好好個勛貴子弟，還不若尋常人家的公子出門講究。

嘆了聲，走到柜前替他理了幾件不起眼的便服。簡簡單單只布囊就裝妥了。

想到即將到來的分別，明箏心里不是滋味。他去做的事，多半是要搏命的吧。路還不知要遇到多兇險，才過了沒幾天舒心的日子，親三五日就要出遠門，……心里縷縷的不舒坦，有些不舍，還不等他離家，就已開始牽掛起來。

陸筠披從出來，黑發松散束了玉簪，半數披下來，落在肩頭，洇了肩上單薄的氅。

明箏打個手勢，眾婢含笑退下去，屋里已經收拾一新，帳中的床鋪也換過新的。

明箏取過巾帕，走過去為他拭著腮邊領上的水跡，他垂眼著，見雙眸低垂，長睫覆住瞳仁，有晶亮的點細碎的印在睫間。

他抬手輕眼角，指尖染了許意，明箏別過頭，啟埋怨著，“天氣涼了，不能這樣著裳就跑出來，見了風可怎麼……”

拭水跡的手被握住，抬眼向他，晶瑩的水眸淬著能吞噬他所有理智的微，抿的淡而，他指腹在上游走，抑著濃濃的不舍輕聲道：“別怕，我會快馬加鞭早點回來，路衛護持，不會有事。”

他知道擔心什麼。許多話仿佛本不用說出口，他都能懂。

明箏有些赧然，睫了兩，終于只悶聲說了個“嗯”。

陸筠淺淺笑，展開懷抱擁，“舍不得我，是嗎？”

明箏沉默了良久，閉上眼讓不爭氣的眼淚落下來，抬手環住他健實的背。

許久許久，他聽見帶著鼻音的低語。

“是，我舍不得……”

陸筠展開角，笑了。

濃重的長眉舒展，那張冷毅的面孔仿佛沁染了春風。

他將打橫抱起來，緩步走到帳前。

明箏落在新鋪好的錦被上，涼的布料令輕輕戰栗著，屈膝退后一點兒，被他俯握住腳踝，不能退了。

帳幕低垂，周的影都淡了去。

他微瞇眼眸，見靦腆的垂眼扣著前襟，他指頭覆在手背上，旋即便乖順的松開了指頭。

挑開雪青素羅襟帶，他沒有急于行進下個步驟，明箏被他吻的有些慌，氣息不穩地靠在枕上，被緩慢纏得心跳不定……

陸筠垂眼見指尖上染了抹淡淡的紅，很是意外的愣怔了瞬。

明箏隨之也到了，睜大迷離的眼睛著驚疑不定的他，和那抹淺痕，放佛有火星子在腦中炸開，轟鳴著整個人都從綺麗的氛圍中清醒過來。

陸筠蹙眉抬起頭，四目相對，明箏無比尷尬，抬手推開他，飛速地逃去了凈房。

陸筠苦笑了陣，整理好衫起去把趙嬤嬤喊了來。

片刻趙嬤嬤帶著人抱著新走凈房服侍，他就沉默地靠坐在窗邊。

微涼的風裹著意沁他單薄的衫，他不覺得冷，周適才燃著的熱意稍稍降低了幾許。明兒一走，留一個在家，他其實有些擔心，祖母脾氣算不上好，當初向明家提親時，祖母本也是不同意的。明箏進門后，沒得到祖母幾個好臉，加上傳的沸沸揚揚的“二嫁婦人”“生養艱難”，他知道明箏是頂著多大的力同意嫁給自己的。

凈室，趙嬤嬤瞧瑗華等服侍明箏換了裳，心中有些落寞地暗嘆了聲。知道自己是太心急了些，畢竟才婚幾日，哪能那麼快就有孩子，可還是抱了希，盼著跟侯爺能快些孕育個子嗣出來，好堵了外頭那些嚼舌的人的。可眼看是不了，侯爺又要走，前頭沒孕，多半就是為著跟梁二爺聚離多，夫妻倆都不到一塊兒，見了面又斗氣，怎麼生養子？擔心侯爺也是這般，軍務繁重，侯爺又要管著宮安寧，又要心著西北邊防，怕是比梁二爺還忙……

明箏見抿不語，知道想些什麼。

小日子提了前，怕是近來力太大的緣故，沒想到會這麼窘，給陸筠先發覺了……臉發燙，都不好意思挪出凈室去見他。

上不便，今晚是不了，按慣例，還得把他往外推，也不知書房那邊收拾了沒有……

懷著復雜的心慢吞吞走出來，卻見陸筠歪在帳中瞧書，見來，暫放下書卷招了招手。

明箏湊近了，被他握住手，低聲地道：“您要不要去南書房？我人收拾去了……”

陸筠說不必，“這樣就很好。”

他翻替掖好被角，俯親了親眉心，“箏箏。”

睜開眼，在他眼底瞥見自己小小的倒影，“筠哥……哥……”對的，在他懷里哭死之時，他就是要如此喚他的。清醒之時是絕不可能喊出口，臨別在即，仿佛臉面也不是那麼要……

陸筠覺得自己那顆冷的心，已經化了不堪撥的水……

他沒說話，只是抬手了鬢發，可他已在心底重復了千句一萬句，“箏箏，我你。”

不論多年過去。

不論是什麼份，在誰邊。

不論歲月在臉上刻下多痕跡。

他著，從偶然的驚鴻一瞥，到漫長的無言跟隨、慢慢了解，再到多次共苦同甘，歷經生死，他的生命中早就刻下的名字。

能攜手同行，共度余生，是他之幸。

榮華富貴，就功勛，再不敢妄想。

怕這福分不夠，承擔不得那麼多的好事。

兒長，英雄氣短，果真是不錯的……

陸筠走得很早，馬蹄踏在沁著朝的青草上，馳過城門，遠去西邊。

明箏沒有留在空落落的房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