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葛平離京,瑛娘依依不舍地將他送到城外,回程車中難免傷懷,撲在明軫懷里哭了一場。
明軫為哄高興,特地帶去街上玩了一天,吃吃喝喝游游逛逛,沉浸在京城的繁華熱鬧當中,瑛娘暫忘煩憂。
回來時已是晚上了。
馬車駛一條較為僻靜的小道,隔著兩排屋宇,淡化了長街上晚市的喧囂。
姑娘初時是靠著車壁在打著盹,明軫怕磕到腦袋,用手掌護在和車壁之間。
借著車中燈燭,他側過頭認真地端詳的臉。
的臉好小,他用另一只手掌比了比,心道原來這世上真的是有掌臉的。的鼻子也都小巧,鼻尖稍稍翹起一點弧度,顯得格外俏皮可。是紅的,不用涂抹脂,看起來就已十分人。他湊近一點,想嘗一嘗溫的瓣。姑娘像是知到了有人正在靠近,秀眉微蹙,不舒服地扭了下脖子。
腦袋在他手心,頭發蓬松,帶著干凈的馨香。
他抿了抿,那只護在頭上的手掌輕推,姑娘就順勢朝他傾倒過來。
他展臂將環住,姑娘完完全全地落進了他的懷抱里。
單是這樣瞧著,就足以令他滿心歡喜。
一路無言相對,可他半點不覺無聊,這種驗對他來說是新鮮的,極有趣的。
耳后有一粒極難發覺的小痣,淡紅,很小很淺,是他偶然吻過頸子時才發現的,連自己也不知曉。再向下,的好更加不為人知。他有些自得的想到,這世上只有他,探索到了最令人迷醉的仙境。
一趟南行,加上婚后休沐了五六日,明軫的差事放下近一個月,明思海表面沒說什麼,但也不大贊同次子鎮日耽在園。明軫自來乖覺,吃飯時發覺父親臉不好,就主提了提要重新回去任職的事。晚間回來與瑛娘說了,正在邊吃點心邊瞧話本子的瑛娘就出不舍的神來。
“那你不能天天陪我了嗎?我一個人在家,做點什麼好啊?”
明軫坐過來,將邊星星點點的點心渣子拂了去,“我每天還要回來的,衙門事不忙,我就提早回來陪你,白日里你就約上大嫂和我三姐們,逛逛園子瞧瞧花,或是跟娘說聲,帶你去清元寺、去長安大街溜達,天氣若是不好,就請些先兒回來說書,大哥房里的百合會唱大鼓,你只要不嫌難聽,我天天給你唱來解悶。”
瑛娘苦著臉,挪膝靠近他,揪著他擺道:“可我只想跟你在一起。”
明軫抬手了發頂,心里了一灘水,他何嘗不是,只想跟在一起呢?恨俗世紛擾,不能與一片不必理會煩囂的凈土,將藏在只有他們兩個人存在的小小天地之間,從此只談風月,只貪溫存,不理外事,不慕紅塵。
明軫朝后擺了擺手,正在忙碌置備梳洗用的侍婢婆子們乖覺退了出去。
門闔上,瑛娘抬頭了眼閉的房門,臉上漫過一抹紅,抬手環住明軫,把自己送上前去,“你……你又想……”
明軫抱住,在上親了親,“乖娘子,喊夫君。”
瑛娘眸子里沁在一片亮晶晶的水波里,瞳仁倒映著他的影子。
“夫君……不要夫君走,要夫君多陪陪我……”在他懷里撒,明知不可能,他為在朝,怎可能一輩子陪著不出門,可想聽他語溫言的哄自己,哪怕明知他是胡謅,也想聽。
“好。”他嘆息著,哄騙著,“陪著你,一輩子都陪在你邊,哪里都不去……這我不做了,哪怕爹拿家法置我,哪怕人家都笑我沒出息,我就守著你,日日這麼跟你黏在一塊兒,只要你不厭膩我,這輩子,我明軫這條命,代給你了……行不行?”
瑛娘被推趴到炕桌上,上褥松敞,本遮不住什麼。尖一聲,跟著小聲地哼起來,答不話,也反駁不了那句“厭膩他”。
“夫君……夫君……”重復著他喜歡的稱謂,只能重復這一句,喊聲帶著意,漸漸化了哭腔,不能承的那麼多,那麼重……
他過來,指尖抹去無助的淚水,“囡囡,我好喜歡你啊,你知不知道?”
“夫君……”搖著頭,無法回答。
窗下的梔子花開了吧?
瑛娘在昏沉中胡地想著。
花香好濃,夜風也好溫啊。
好像不再害怕獨自留在京城了。
不是一個人在生活,有夫君,有公婆,有大哥大嫂,有三姐還有六妹他們……
最要的是,喜歡夫君。
為了他,可以忍許多事。
雖然常常因為想家想娘親而掉眼淚。
但他會溫地為抹眼睛,會把抱在懷里耐心的哄。
他還會帶去散心,給買好多喜歡的點心和小玩意,他待這樣好,一定會實現他的諾言,帶再回江南去瞧爹娘。
因為有他,京城也變了的家鄉。
這輩子相依相守,就這樣吧。
兩個月后,瑛娘被診出喜脈。明軫雖然高興,可也覺得十分惆悵。
他沒想到瑛娘這麼容易就有了。
當初路上診脈,大夫把他拉到一邊,說瑛娘子弱,要他有個心理準備。
婚后他便沒多想,依著自個兒子跟行事,心想要孕說也得一二年。剛及笄,子骨還稚得很。平素養的氣不已,連磕破塊皮都要掉眼淚。如今忽然有了,真到了要生產的時候,還不得痛死?
明軫怕瑛娘恐懼,不敢跟提,又沒訴苦,整個人怏怏的,有些無打采。
瑛娘的態度跟他截然相反。很高興。肚子里有了明軫的骨,覺得自己跟他的距離更近了一點,對京城對明家也有了多一重的牽絆。
眼看肚子一日日大起來,明軫漸漸認了命。家里找好了母嬤嬤,院子里多添了好些人。
那是個傍晚,剛下過雨。瑛娘扶著侍婢的手在墻下小心地走著,腳下忽然踩上一塊青苔,瑛娘倒了,雙手捧著肚子摔跪在墻邊。
大家都嚇壞了。明軫是最晚接到消息的,明菀婚,他在陪著新姑爺和幾個友人在外院說話喝酒。聞知消息,他嚇得三魂不見七魄,什麼也顧不上,直沖院,闖進了產房。
他永遠記得臉蒼白虛弱的模樣。
永遠忘不了流淌到地上的那些水。
忘不了小聲哭著代后事。
“如若我不了……夫君……不要太傷心,以后你要……高高興興的……過好這輩子……”
平素不說這些,不代表不了解他。
如果出了什麼事,他一定不會獨活。
他們得太熾熱,太濃烈了。
這世上本沒什麼能將他們分開。哪怕是死亡也不能。
他搖著頭,大顆大顆的眼淚落在他們握的手上。
“囡囡啊……你必須沒事,不能有事的,沒有你,我活不了的,你明知道,我沒辦法……囡囡,求你了,我再也也不騙你,不欺負你了……只要你好好的,求求你一定要好好的……”
他哭得像個淚人。
顧不上形象,顧不上尊嚴,顧不得邊還有許多人在。
他心里眼里只有一個。
他此刻在意的人只有一個。
瑛娘虛弱地闔上眼,他捶著床沿,哭聲一路傳到外間。
后來明軫再回想當日,其實已記不清自己都說過些什麼。那時他心里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必須要把留下來。
他們還要并肩走過好多個春夏。
他們還有好多好甜的日子要過。
他們還要攜手一生,在說說笑笑中老去。
他們會葬在同一個墓園,在同一塊墓碑上寫下兩個人的名字。
伴著他,枕畔邊。
永永遠遠。
作者有話要說:明軫葛氏部分結束,跟著應該是皇帝王妃、陸筠爹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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