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中上下三緘其口。殿試核查貢生祖籍份，薑的存在已了公開的，卻無人敢放到臺麵上來說，包括皇帝自己。

又或許上次鹿鳴宴，薑不過是在刻意藏拙，故而此番嶄頭角，殺了皇帝一個措手不及。

皇帝隻當薑是個稍有才學、卻不知天高地厚的玩意兒，等著殿試之上貽笑大方，順便借此給專權僭越的皇後一個響亮的耳……誰知，薑一步登天，即便糊了名也能讓飽讀詩書的讀卷和大學士口稱讚，奉為魁首。

見眾遲遲不願裁撤薑的答卷，老皇帝意義不明地籲了聲，蠟黃而沒有的蠕著，似笑非笑道：“朕求仙問藥十載，還未退位，可怎的，說的話便不頂用了？”

聞言，眾惶恐，忙跪拜叩首道：“皇上恕罪！臣等忠心可表，皆是殫竭慮為大明網羅賢才啊！”

皇帝沉默不語。

……

而此時，薑對宮中的風起雲湧並不知。

花明柳暗，李白桃紅，此時正好，站在寂靜小院的桃枝下，長長地了個懶腰，隨即提著嫣紅的百褶羅下了石階，帶著笑意的目向秋千上，對抱刀端坐的苻離道：“怎的突然要帶我踏青？”

苻離頭頂橫斜數道錯的桃枝，枝頭芳菲殘落，綠意漸濃。春過枝頭落在他上，斑駁明暗，和了他過於清冷的容，他從秋千上起，道：“明日我要出門查件案子，不能在應天府陪你。”

又要出門？

薑笑意一頓，片刻才恢複常，問道：“要去多久？”

苻離道：“若案順利，則五六日；若多波折，半月有餘也未可知。”

薑歎了聲：“好不容易我能清閑些了，你又要忙於公務。好罷，既是要小別數日，我便陪你去踏青，了了你的心願便是。”頓了頓，問，“可要約上小璟和魏驚鴻一同前往？還有阿玉和阿雪……”

話語一頓。枝頭殘花隨風飄下，零落泥，才恍然想起阿玉重傷未醒，而阿雪也在去年年底回了滄州。

曾經青春年、風無限的年們，終究是如這落花一般或開或敗，天各一方。

見怔然，眼底的笑意也淡了些許，苻離便抬起一隻束著牛皮護腕的手來，輕輕彈了彈薑的腦門，喚回的思緒道：“就我和你去，不帶旁人。”頓了頓，他又略微不屑地補充一句，“人多礙事。”

額間|麻中帶著些許痛意，薑抬手捂在額頭上，心中的惆悵散盡，眼中一副看穿一切的聰慧，挑眉著他問道：“小苻大人，你莫不是又在計劃著什麽罷？”

被猜中了心事，苻離索拉著出門，神別扭：“你去了便知。”

“哎你等等，我換。”薑掙他的手，興致道，“穿子踏青諸多不便，我換騎服，同你騎馬前去。”

說罷，轉朝廂房走去，中途想到什麽似的，又小跑著折回來，一把攬住苻離強勁有力的腰肢，笑著拍著他的後背，“一會兒就好，小苻大人稍安勿躁。”

苻離被哄小孩似的語氣逗樂了，明明角微揚，還要裝作風輕雲淡的樣子淡定頷首，道：“囉嗦，快去。”

換了淺綠的騎服，二人徐徐騎馬朝西郊山陵行去。

流雲之下，薑手裏拿著一新折的柳條，抬臂遮在額上，擋住越發刺目的太，笑盈盈道：“還好在國子監中學會了騎，將來真中了一甲進士，封翰林，就不怕不會打馬遊街啦！”

苻離一手穩穩著韁繩，一手握著佩刀，形在顛簸的馬背上依舊拔如鬆，順口問道：“即便了翰林，也不過是六七品的小，你要如何行才能嚴懲薛睿？”未等薑回答，他目一沉，警告道，“先說好，不可，凡事以保全你的命為先。”

“我自然不會傻到以卵擊石的地步。”薑道，“若我能中狀元，拿到賜金牌令，重審冤案便要簡單得多。”

“以當今天子多疑避世的格，怕是不會讓一個人奪得殿試魁首。”了眼薑的麵，苻離又放緩語氣，安道，“我並非是在打擊你，隻是擔心……”

薑卻是早料到如此似的，麵上沒有一霾失落，依舊沒心沒肺地笑著：“我知道呀。若我真落榜了也無礙，我已盡了全力，自是問心無愧了。阿玉的事，不得‘圍魏救趙’多花些功夫而已。”

聽的語氣，似乎還留有第二手。苻離問道：“有何計劃？”

“計劃有些波折，有些艱難，或許……”或許，還有些危險。

薑轉念一想，卻不願說下去了。用柳條一馬，得馬兒疾步快跑，很快將苻離甩在後山路上，爽朗的笑聲遠遠傳來：“等你公差回來，我再告訴你——”

天高雲淡，兩山巍峨，青山綠水中，苻離著策馬奔去影，不由低低笑了聲，以刀背一拍馬跟上。

過了午時，山路越發陡峭狹窄，薑隻好隨苻離下馬，將馬匹拴在林中，徒步走完山路的最後一小段。

此時林木森森，枝葉遮天蔽日，蔭蔽了所有的，連鳥雀都靜謐無聲。這樣一個幽靜淒愴的深山野林，的確不是踏青的好地方，若不是有苻離陪在邊壯膽，薑定是要打道回府了的。

“苻離，你帶我來這偏遠深林作甚？”鬢角汗，氣籲籲地跟在健步如飛的苻離後，故意打趣道，“不會是要對我……”

說罷，挑了挑眉，一副隻可意會不可言傳的模樣。

苻離不知想到了什麽，耳尖微紅，一臉不可置信地盯著，半晌才道：“胡思想什麽！讀了幾年聖賢書，怎麽還是滿口輕薄之語？”

薑哈哈大笑：“我可什麽都沒說，怕是你心裏有鬼，滿腦子的輕薄畫麵罷？”

“回去再收拾你！”苻離側首惡狠狠道。也不知是熱的還是別的什麽，他的一隻耳朵紅得更甚，四周一時靜得隻有步履踏在小路上的細微聲響。

片刻，苻離低沉道，“我帶你來見一個人。”

“見一個人？？”薑大驚：在這種地方？！

正骨悚然間，苻離停住腳步，朝著前方某道：“到了。”

鬆柏長青，古木參天，前方十丈遠的地方有一隆起的石壘，石壘前立有塊肅穆的長碑，上刻‘苻氏族群墓’幾個大字。

而碑後又幾丈遠的地方，聳著一座孤零零的墳塚。薑隨著苻離向前行去，站在墓前時才辨認出墓碑上的字：亡妻苻蘇氏之墓。

清風拂過，帶走了薑冗雜的思緒。靜默了一會兒，才怔怔道：“這是……”

“我的母親。遇見你之前，是這世上待我最好的子。”說著，苻離單膝跪地，細細地拂去冰涼石碑上的塵灰和落葉，神認真神聖，垂下眼低沉道，“我暫時無法帶你回苻家麵見父親，又不想委屈了你，便先帶你來母親這裏。”

霎時間，薑心中無數緒疊湧現，有，有心疼，還有一酸……

著他單膝跪拜的孤獨形，薑才恍然間明白：原來，看似刀槍不的苻離並非真的無所不能。他也有傷口和肋，隻是藏的很深很深，不經意間展，才更令人心疼。

見薑不語，苻離抬起眼來，輕聲道：“你別怕。擅自做主帶你來此，勿要介意。”

他顯然是誤會了的沉默。薑笑著搖了搖頭，什麽也沒說，隻是起下裳跪拜，朝著苻蘇氏的墓碑鄭重地磕了三個響頭。

樹梢一隻飛鳥掠過長空，朝著應天府巍峨的宮殿群飛去。

午時，文華殿的爭執已到了尾聲。

臨時被請來裁決的苻首輔端詳著手中糊了名的答卷，沉許久，才合上紙張道：“依臣拙見，裁撤除名確實過重了些，不如由第一降為第三，落個有名無實的探花郎，既不用擔心本朝盛衰之勢，又可了了陛下心結，也算對得起此人才學了。”││思││兔││網││文││檔││共││││與││在││線││閱││讀││

第69章

深林之中,鬆柏青青，正是草長鶯飛的時節，而苻蘇氏的墳塚卻無一棵雜草，應是有人定期來清理掃墓。

觀墓碑上所刻生平,苻離母親染病去世時還不到三十歲，正是一個子最青春力盛的年紀,終究沒敵過‘紅薄命’的詛咒。

下山的路上,氣氛略微沉靜。薑站在苻離側，了他英氣完的側,忽然問道：“令堂一定很罷？”

未料開口就是這麽一句,苻離似乎怔了一怔，而後才輕聲道：“確實很。不過，我已記不太清的容貌,偶爾瞧見畫像才能憶起幾分。”

“人生苦短，生死有命,你也不必傷懷。”薑安般拍了拍他的肩,又問,“怎麽想起這個時候帶我來見你娘？你瞧,匆匆忙忙的，害得我連見麵禮都未曾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