麗質著裴濟逃離時繃的面龐和得筆直的脊背，邊笑意更甚。

轉，卻未往回承歡殿的方向去。

春月問：「娘子，咱們不回去嗎？」

麗質笑：「去教坊吧，千秋節時，我得給陛下獻舞。」

千秋節是李景燁壽誕，不論後宮妃嬪還是貴戚朝臣，都得給他獻壽禮。

無長，唯有一歌舞技藝堪登大堂。好在大魏開放，歌舞盛行，上至天子勛貴，下至尋常百姓都此道，大宴之上，不拘份，皆可登臺而舞。

就連平日的大朝會上，眾臣向皇帝行稽首再拜之禮時，也得加一段拜舞之禮，即當著天子的面手舞足蹈，歡呼相慶。

據所知，宮中不嬪妃宮后，都曾在大宴上起舞，就是如今以端莊示人的蕭淑妃，也在東宮宴上給還是太子的李景燁獻舞。

為了此事，這半個多月來，幾乎每日都要去教坊。

雖不想如夢境中一般驚艷四座，令自己名聲大噪，可皇帝生辰卻是馬虎不得的。

況且，那日裴濟也會在。

……

數日後，中秋至。

李景燁前一天夜裏宿在承歡殿，有心與麗質親昵，卻被何元士稍勸了勸，早早地睡下了。

第二日天還沒亮，他便被喚醒，一朝服穿戴整齊，要往宣政殿中去接百拜賀，各國留駐長安的使節們的獻禮與拜賀，接著還需賞賜眾人，昭告天下臣民，恐怕要忙到傍晚時分，才會往麟德殿中大宴眾人。

這一日雖是他的壽誕，他卻得忙碌整整一日。

離開前，他憐地吻了吻麗質仍困意十足的眼眸，溫聲笑道：「麗娘還未給朕跳過舞，今日夜裏，朕便等著了。」

麗質勉力撐著神笑了笑，手將他推出去。

待李景燁走了，又回屋裏酣睡了大半個時辰，直到天已大亮時，才重新起，梳洗穿戴。

春月將海棠乾花瓣放在熏籠中，又將夜裏要穿的舞仔仔細細檢查一遍，鋪到熏籠上慢慢熏蒸。

幽香在室漸漸瀰漫。

麗質又有了幾分困意。

近來練舞練得勤了些，時常白日犯困。

可未待靠上塌，殿外便有數個宮人捧著不東西走近，其中一個立在門外，躬道：「稟貴妃，淑妃命奴婢們給貴妃送來些新制的香、鈿釵等，夜裏若需要，可用上，還懇請貴妃，白日定要養足神，不可勞累。」

麗質起道謝，命們將東西放下，又令們轉請蕭淑妃也不必過於勞累，能給徐賢妃的，便不必事事躬親。

待宮人們走了，春月忙將那些香、釵鈿都擱到一旁去：「娘子千萬別用，指不定其中有些便摻了毒藥，要毀了娘子的容貌呢！」

麗質著滿臉戒備的模樣，忍不住掩輕笑，了的臉頰，道：「你近來在教坊都同們說了些什麼？」

與樂師們排演時，時常見春月與幾個年歲相差無幾的歌舞伎們坐在一嘰嘰喳喳地說話。

春月提起這些，眼睛便亮閃閃的：「教坊的姊姊們同奴婢說了不前朝的宮廷聞，奴婢才知道，原來後宮的嬪妃們之間，一點也不太平，使其手段來，個個都不留！」

麗質失笑，一眼盤中的釵鈿香，搖頭道：「那些不過是聽來一樂的故事罷了，哪有人會這樣蠢，直接在香里手腳？」

況且，知道蕭淑妃對李景燁是真心敬，又是個最重面名聲的人，即便對這個貴妃心存不滿，頂多也不過是想在份家世上過一頭罷了，暫不會真的對下手。

不過，春月的話到底也提醒了，即便並不想摻合後宮紛爭，也得多多提防些才好。

……

傍晚，夜幕將垂，眾人終於往麟德殿而去。

麟德殿恢弘富麗，自龍首原下仰視時，高聳壯闊，待登上原首，步其中，又覺殿閣亭廊，景象優，稍一轉視線，又可見波粼粼的太池。

今日池上也點了千盞燈火，恰與麟德殿中遙相呼應，格外華。

今年是李景燁登基後過的第六個壽誕，特意大辦了一番，不但有太后、嬪妃、公主與宗親，還有京中不大臣、邊地前來尚未離去的將領，乃至周邊諸屬國使節等都來赴宴，林林總總，竟有千餘人之多，除了列坐高閣樓，殿前廊下也皆坐滿了人。

麗質到時，後宮諸人已在，正留出最前端蕭淑妃與徐賢妃的座與。

眾人見，紛紛起行禮。

不一會兒，殿外的侍便高呼：陛下與太後來了。

只見殿外闊地上，李景燁走在正中，旁是久未面的太后、大長公主與李令月，另一邊，則是李景輝與裴濟。

麗質眼神一頓，隨即自那二人上自然劃過，慢慢收斂，隨著眾人一同下拜行禮。

李景燁先命人將蕭淑妃攙起，隨後便與太后一同行至高的座上，其餘人也各往座上去。

嬪妃與眷列坐皇帝右側，其餘宗親與眾臣則在左側。

麗質抬眸去，恰見裴濟正坐在自己斜前方，相隔不過數丈。

他看來面如常，一貫的清冷肅穆，堅毅沉穩，只一雙眼著桌前空地，不知在想什麼，桌案下的一雙手也握著，擱在膝上。淹沒在人群中時，莫名有幾分寂寥。

麗質只看了一眼，便要移開視線，卻忽然到一道灼熱的目自裴濟邊向投來。

稍轉眼珠，便對上李景輝毫不掩飾的直白目。

許久未見，年郎原本俊朗的面容竟有些剝落，饒是一錦華服，玉冠帶，也掩不住其中的落拓之意。

可偏那一雙曾經意氣風發的雙眸，正灼灼著，像被重新點燃了一般。

麗質怔了怔，隨即想起不久前裴濟的那句提醒，心裏忽然一擰。

人人都知道皇帝、睿王這對兄弟與麗質錯綜複雜的關係，是以在三人一出現時，便有不人時不時瞥向此。

方才麗質與李景輝不經意的對視也有不人看到了，不由紛紛好奇，二人是否余未了。

李景燁自然也看到了。

他平淡的眸四下掃視，將數道窺視的目下，隨後沖麗質出手，道：「麗娘，坐到朕邊來。」

麗質幾乎立刻到李景輝的目冷了下去，就連李景燁邊不遠的太后也冷冷看著。

垂下眼，順起，緩步行至李景燁邊，由他拉著挨坐在他旁。

底下的樂舞已經開始了，不人的目漸漸被吸引過去。

李景燁卻沒看一眼，只攬著麗質，側首問：「麗娘，你的賀禮可已準備好了？」

麗質沖他笑了笑，聲道：「自然都好了，一會兒還得請陛下耐心觀看。」

李景燁像是有意的，笑著手了面頰，親昵不已。

麗質的餘瞥見裴濟沉默地飲下一杯酒。

另一邊的眷中，王昭儀語氣酸，道：「陛下待貴妃當真是寵有加，連太后也干涉不了。」

徐賢妃冷冷清清，瞥一眼王昭儀，道：「莫妄言陛下之事。」

王昭儀被毫不留駁斥，只得訕訕閉口，將目轉向蕭淑妃，盼能幫自己說話。

然而蕭淑妃卻沒理會，只習慣地一手輕按腹部，側目看一眼自落座后便一言不發、愣愣出神的舞公主李令月。

若是平日，李令月見此形，早該變臉了，可今日卻彷彿有心事一般，只怔怔著桌案上的酒壺，不知在想什麼。

蕭淑妃蹙眉，試探著喚了聲：「公主，可有不適？」

李令月一下回神，勉強沖笑了笑，搖頭道「無事」，便將目轉向底下的樂舞之上，彷彿在認真觀看，可掩在寬大袖口中的手卻了又。

想著接下來的事，即便早已安排好，心中仍是忐忑不已，生怕出半點差錯，甚至有幾分退之意。

手指，纖細的指甲進掌，細細的疼痛令漸漸鎮定。

若不如此，只怕這輩子也追不上表哥的腳步。

這不過是無奈之舉。

不時暗示自己，終於再次堅定決心。

不知過了多久，臺上伶人換了數撥，周遭氣氛也漸漸熱絡活躍起來。

李令月轉頭去，終於見李景燁邊的麗質起，沖眾人微一躬，要往便殿中去更。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紛紛期待貴妃之舞。

趁無人注意，李令月悄悄執起酒壺，將藏在袖中的葯盡數倒其中，隨即拎著酒壺，端起酒杯，起往裴濟邊而去。

「表哥，」李令月跪坐到他案前，輕聲道，「先前我做了許多錯事，時常給你添麻煩，想同你說聲對不住……」

裴濟原本有些出神。

平素一貫與他親的睿王心裏裝了事，難得言寡語，他也正好落個清靜。

沒人知道，這殿中，因那個人而滿腹愁緒的人，不止睿王一人，還有他這個原本應該毫不相干的羽林衛大將軍。

自那日再次從面前落荒而逃后，他有好幾日都未回過神來，只是始終覺得心中有悶堵之氣難以紓解，夜裏更是時不時夢見涼亭中與的旖旎之事，不論做過的，沒做過的，怪陸離，不時充盈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