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可惜了那樣冰玉骨的容貌,一樣托生在太師府,卻沒大姑娘那樣的福氣。
這些話沒人敢嚼舌。
但頭接耳間,誰都猜得到他們在想什麼。
盧嬤嬤去廚房取晚飯回來,一路瞧著各目,進屋后見阿嫣靠在臨窗的人榻上發呆,不由心疼道:“姑娘先用飯吧。天底下那麼些好男兒,咱們姑娘這般出挑,還愁尋不到出路麼?”
“誰發愁了。”阿嫣回過神,起笑嗔。
盧嬤嬤到底擔憂,意似不信。
阿嫣就著玉泉端來的銅盆挽袖洗手,最初的失與難過褪去,神已然平靜。
“祖父在的時候常說,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喬家既是那等品行,早些撇清了也好。不然若是等婚事了,他再上相府的高枝,又不甘心因我耽誤前程,那個時候再離心離德,鬧起來才是難看。如今這般,其實是避過了火坑。”
盧嬤嬤聞言笑了笑,“姑娘想得開就好。”
“我只是擔心母親和祖母……”
那兩位打的什麼算盤,眾人都心知肚明,無非是想拿孫的婚事換兒郎們的前程。
盧嬤嬤忍不住又嘆氣,“夫人也是,明明是親生兒,卻偏不放在心上。郎君們的前程要看各自的本事,哪有拿姑娘的終來換的。”念叨了兩句,卻也不敢說太犯上的話,只遞去巾,讓玉先去盛湯擺箸。
阿嫣了手,先去外頭用飯。
其實早就習慣了。
祖母素來偏心,只喜歡甜會逢迎人的堂姐,對一貫挑剔。母親重男輕,將兒子的前程看得比命還重,見楚嬙嫁了王府,怕也盼著能被公侯府邸看中,好給兄弟的前程鋪路。
這府里真正疼的人,一只手數得過來。
這麼多年已經看清了。
……
兩道院墻之隔的東院里,晚風拂柳,湖石猶熱,待嫁的楚嬙坐在池邊喂著鯉魚,臉上卻殊無笑意。
剛聽到賜婚旨意時,確實歡欣之極。
做王妃麼,誰不想?
滿京城那麼多高門貴,能嫁進王府的麟角,甚至有人為孺人的位子明爭暗搶,只消嫁過去便是王妃,做夢都能笑醒來。
但當有關汾王的消息陸續傳到耳邊時,楚嬙卻越來越不安。
因謝珽的名聲著實嚇人。
謝家祖上是武將出,靠著赫赫戰功為當朝僅有的異姓王,且王位還能父子相繼,也算位極人臣。不論當初朝廷的封賞是因君恩寵信,還是迫于無奈,這些年謝家坐擁十余萬強壯兵馬,手握重權節度一方,府里的基穩如磐石。
六年前,老王爺戰死沙場。
年僅十五的謝珽襲位,率兵殺伐,縱橫捭闔,先是將犯境的敵軍盡數擊殺,親手斬了敵將頭顱,后又與寡母聯手,拔除軍中有異心的幾位將領,迅速穩住了局勢。這幾年里,謝珽鐵騎縱橫,北梁可汗數次派兵窺境,皆被他嚴防死守,半個活口都沒放回去。
據說那幾戰場流河,枯骨堆山,至今仍有惡鬼夜哭,晴日里都風陣陣,沒人敢靠近。
唯有謝珽,每年亡父祭日都要親赴舊戰場,尸山海里神自若。
鐵石心腸下更沒半分。
楚嬙自養閨中,被賜婚之前,滿心想嫁個風姿俊逸、詩才秀懷的讀書人,聽著這些聳人聽聞的事,焉能不害怕?
傳聞之外,還有旁的事耳。
據說兵部尚書郭威的兒遠嫁云南,盡婆家的欺負,因郭威在京城鞭長莫及,最終孤立無援絕而死。而就在近日,信王妃郁郁而終的消息在京城甚囂塵上。那位也是重臣之,父親在淮南為政一方,又有爵位在,卻沒能保住兒命。
楚嬙特地派丫鬟如煙打探,據說信王妃是因婚后不得寵,遭孺人傾軋算計,手腕弱了些,才香消玉殞。
雖皇家厚葬,卻平白丟了命。
楚嬙聽著,只覺心膽俱寒。
那兩位皆有得力娘家,尚且落得如此下場,若孤離家,嫁給心狠手辣又毫不知憐香惜玉的謝珽……
更何況,汾王府權勢煊赫,既是皇家賜婚,為何放著滿京城的貴不用,偏挑中了這個已故太師的孫?這般蹊蹺的賜婚,背后怕是真如旁人說的那樣藏了許多,而,連同整個楚家,卻對此毫不知。
魚食被得細碎,楚嬙臉泛白。
半晌,抬起了頭,低聲道:“如煙,我不敢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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