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深雪令魏州城外的景致改天換地,早開的紅梅迎風傲然,晴日雪裡分外妖嬈。
非但謝家,各府邸皆擺宴賞玩。
朱門高牆裡的雪景已不足看,城外卻有蒼山臥雪,古寺清寂。 但凡在郊野有別苑樓臺的人家,這兩日都了心思,陸續出城設宴。 謝家既是王府之尊,在這場冬的紅梅初雪裡,請柬亦如雪片般飛到門前。
武氏應付不過來,眾人遂分頭赴宴。
譬如鄭家的宴席就是由老太妃親自接了,將暖帽暖轎都備齊,借賞雪之機與娘家人熱鬧團聚。 二房婆媳各自去了相的府邸,武氏前往軍將家中,阿嫣則與謝淑一道,去長史賈恂家的別苑湊熱鬧——
賈恂這輩子的心盡數耗在長史府裡,對幾位王爺皆十分忠心,謝珽母子極為倚重,對他家的帖子自是頗為重視。
姑嫂倆各乘馬車,轆轆出城。
雪後天晴,風吹得清寒,賈家的別苑修築在西禺山下,沿途積雪未消,賞心悅目。
阿嫣抱著裝滿銀炭的鎏金小手爐,暖烘烘的熱意讓人心生慵懶,掀簾瞧了半天的道旁雪景,眼睛有些累,遂靠了枕閉目養神。 玉坐在旁邊,瞧眼皮快打架了,不由笑道:“待會到了賈家,王妃是要被尊為貴客的,這樣犯懶可不。 “
”馬車晃得人犯困。” 阿嫣低聲。
玉笑著取提神的香囊給聞,又問隨同而來的田嬤嬤,“嬤嬤,咱們還有多久能到? “
”照這樣走,兩炷香的功夫也就到了。 賈公平素事多,一年到頭沒個清淨,這別苑就挑了僻靜的地方,每年過去住上兩日,算是忙裡閒。 “田嬤嬤從前也曾陪伴武氏出,對魏州各府邸瞭若指掌,又道:”別瞧著遠,地方卻是頂好的,隔著山谷還有溫泉池子,太妃都讚不絕口呢。 “
”既有溫泉,想必地氣比別熱些。”
“是呀。 每年春天,那兒的花開得最快,比城裡還早幾天,也是賞春的好去。 “田嬤嬤說著,牽住阿嫣的手,溫聲道:”我給王妃位吧,也有提神之效。 “
說話間握住細的手指,尋了提神的位輕輕按,又細說賈家有哪些眷和可能來赴宴的賓客,免得阿嫣忘了。
阿嫣亦打起神,重溫赴宴前婆母叮囑過的話。
......
馬車徐徐駛上雪覆的山路,錦簾不時被風卷著簌簌輕響。
一聲銳利的哨響便在此時自左邊破空傳來,短促而尖銳。 隨行的儀仗中有十名侍衛,被這哨聲所驚,俱拔劍往左側的山谷瞧去,誰都沒發現,右側的斜坡上有數支冷箭在哨聲的掩護下破空而出。
鐵箭疾勁,直奔馬車。
當頭那支衝著駿馬了過去,旁邊六支連弩齊出,分三路奔向阿嫣乘坐的車廂。
趕車的年原本面無表,卻在利箭破空的那一瞬驟然察覺。
司裕聽風辨音,幾乎是在那一瞬間起,拿右手扳住車借力,雙騰空躍起,將堪堪近車廂的利箭盡數踢飛。 藏在袖中的寸許小刀同時甩出,刺向皚皚白雪覆蓋著的山坡,循著利箭來,直奔埋伏在雪中的一名刺客。
左手得空的間隙,生生接了一支疾勁來的鐵箭,蹭得手掌鮮頓出。
鐵箭錚然相擊,隨之傳來駿馬的慘呼——
方才勢太過急,司裕護著阿嫣手刃刺客,並未顧得上它。
痛得發瘋的馬揚蹄慘嚎,撒蹄就往前跑,馬車被牠拖拽著遽然顛簸疾馳起來。 眼瞧著它慌不擇路就要衝往谷底,司裕一時間沒法分開車馬,手裡的鐵箭擲出去,正中駿馬的腦門。
那匹馬又跑了兩步,龐大的軀才轟然倒地咽了氣,原本顛簸疾行的馬車勢頭未消,幾乎傾翻。
前後諸事,不過是在兩三息之間。
阿嫣在車廂里毫無防備,方才被馬車猛的拉著往前跑,後腦勺重重撞在車廂後壁,磕得頭暈眼花。 如今駿馬痛嘶,車轅地,整個人失了重心,倉促間又沒扶著,子就往外撲了出去。
司裕臂,將牢牢接在懷裡。
年姿秀長,尋常沉默寡言面無表,半句話都懶得跟人說,此刻驟然遭人發難,擋箭、反擊、刺馬一氣呵,即使掌心鮮已然淋漓,須臾間又取了一條命,臉上還是那副冰封雪遮的寡淡神,毫不為所,只向阿嫣道:“傷到沒? “
”沒、沒有。”
阿嫣後腦勺還痛著,嚇得心頭跳。
司裕抿,目掃向後面。
襲擊來得太過突然,那些侍衛原是儀衛所用,雖說不似上過沙場的將士應變機敏,到底是親事府的兵,絕不至臨陣慌。 方才被哨聲引走注意,防備不周,待反應過來後立時有了應對,兩人奔來護著阿嫣,兩人去守謝淑,余者直奔斜坡。
雪地里埋伏的刺客現了形,仗劍糾鬥,氣勢洶洶。
看來都是高手,遠在侍衛之上。
司裕的臉上終於有了波,眉頭微擰,道:“躲著別出來,待會我應付。 “
”可你......“
”守得住。” 司裕出一把寸許的匕首,又迅速掃視四周,以防這茫茫雪地里另有刺客。
阿嫣見他如此鎮定,稍稍放心,猛想起後頭還有個堂妹,忙道:“可謝淑......”
“沖你來的。”
司裕說著話,瞧那邊已有刺客破了防線衝過來,握著匕首活了下手腕,促聲道:“進去。 “
阿嫣沒敢添,趕了回去。
裡頭兩人仗著兩旁橫木攔擋才沒摔出去,卻也被撞得七葷八素。 玉除了來魏州途中遭遇刺殺外,沒見過殺伐場面,嚇得面如土,田嬤嬤卻是武氏從娘家帶來的,比兩個小姑娘鎮定得多。 知道此刻出去就是箭靶,便臂將阿嫣抱懷裡,又促聲吩咐玉,“護在那邊,防著暗箭! 」
那架勢分明是要以為盾。
玉毫不遲疑的拿擋在阿嫣背後,還不忘聲安,“別怕,咱們帶著侍衛呢,不會有事的。 “
阿嫣眼眶微熱,輕輕咬住了。
與玉自一道長大,自是誼極深,卻未料田嬤嬤竟也會這樣護著。 外面金戈鳴,聽著就覺得驚心魄,不知司裕能不能擋得住,但此時此刻,手無縛之力如,除了躲著別添,確實幫不上半點忙。
倒是這群刺客......
對謝淑不聞不問,上來就奔著,莫非像那日二叔謝礪說的,是靖寧縣主的舊部不忍秦念月委屈,又恨這京城塞來的人作威作福,故而尋釁? 但是以河東的治軍之嚴,軍將即便心有怨憤,又何至於攔路刺殺?
阿嫣越想越覺心驚跳,為防萬一,覺得還是清對方的來路好些。
遂高聲道:「如果可以,留個活口。 “
司裕站在車廂頂,匕首鮮淋漓,臉上亦濺了跡,那雙眼在廝殺中泛出猩紅,聲音卻仍平靜如冰雪,呲了呲牙道:”好。 “
仿彿答應捉個兔子那麼簡單。
埋伏的刺客俱已出手,守著謝淑的那兩人瞧出勢,立時趕來相助。 方才被刺客重傷的侍衛亦咬牙趕來,阻攔纏鬥。
司裕如鬼魅,匕首橫掃,皆朝命門而去。
刺客陸續重傷倒下,卻沒人打算逃走,分明是只進不退的死士。 司裕眼睛都不眨,臉上無甚緒,甚至沒有半分淩厲的殺氣,只盯著每個人的作,尋准機會直撲對方命門。 他了傷,卻似渾然不覺,許多招式傷敵一千自損八百,他也毫不遲疑,像是拿命換命,看誰撐到最後。
這回,他顯然是勝出的那個。
匕首俐落揮過,沒用太久,最後一名刺客倒下,匍匐無力。 瞧著刺殺落敗,再無扭轉之機,他的眼底閃過決然。
司裕拳,重重砸向他的臉。
沫混著牙齒噴出,亦將早就藏好的毒藥帶走,那人滿口鮮,目眦裂。
遠,馬蹄聲滾滾而來,是侍衛遭遇襲擊后發鳴哨召來的援兵。
司裕抹了把臉,拿裳净匕首上的,不顧傷口仍有泅泅而出,只向阿嫣道:“去後面那輛車,別看這裡。 “
說罷,默然看向侍衛。
年慣常寡言,上更沒有謝珽沙場殺伐、居於高位的那種冷厲威,周遭侍衛卻都震驚於他毫無的殺伐,見這小車夫將刺客盡數斬殺在地,沒敢反駁半個字,立時將苟延殘的那人捉了,旁的留人看守。
有上帶著創藥的,趕取出來分給眾人。
又雙手捧給司裕,“公子快置傷口。 “
司裕接了,聽見阿嫣走出車廂的靜,便只背過去,解開刀劍劃得殘破的外裳,往傷灑上藥,又拿裳裹住。
回過頭,見阿嫣繞過了車廂,似要往這邊瞧,立時道:“閉眼! “
聲音有點嚴厲,嚇得阿嫣趕閉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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