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園那邊近來甚是繁忙,老朽瞧著,大約都是看清了風向,去向王爺投誠。”
“先前那幾位跳竄的,老朽和犬子們也都挨個找過。有兩位頑固執拗,死守著忠君之心不肯服,旁的倒是都說服了。也怪徐元杰毒,將王爺的赫赫戰功都說是狠辣無,以至朝中毀譽參半,多有謠言誤解。河東兵強馬壯百姓富庶,他們也都知道,這些事說開便可,無需多慮。”
“若拜源廉先生為相,定能引人歸心。”
“以王爺之才,有清正朝臣輔佐,哪怕最初艱難些,往后定能掃除積弊,安穩朝政。”
案上茶煙裊裊,徐太傅掀須而笑。
謝珽起拱手為禮,“有勞了。”
徐太傅擺手,為他斟茶。
謝珽亦稍笑意。
攻克京城只是個開始,要登基為帝,統率百,僅憑雄兵烈馬尚不足夠。
河東有賈恂統攬長史府、各州刺史勤懇布政,諸位將帥齊心,方有今日之安穩富足。朝堂座統攝天下,僅憑先前這些人馬,哪怕戰事上足夠調用,要讓六部九司都回到正軌,卻遠遠不夠。吉甫之流和朝中蠹賊自須斬除,六部諸司卻仍須選任賢能之士,才可推行政令,牧養萬民。
若不然,九五之尊也就是空架子。
朝中左右二相,賈恂足以挑起半壁江山,源廉先生是謝珽早就看中的,只是從前素無舊,不易請。如今徐太傅幫他解了這樁難題,實在是大功‌件。
只要源廉肯京,謝珽就有把握說他拜相朝,加之朝臣漸而投誠,那幾個豁出老命整天罵街的老頑固也都被徐太傅勸得消停了,剩下‌兩個秋后螞蚱,就不足為懼。
朝堂眾人將陸續歸心,而在京城之外,蕭烈領兵直奔淮南,裴緹則引兵撲向山南兩道,陸續有捷報傳來。
曾被魏津占據的那些地盤,收復起來并不難。
剩下難啃的骨頭只能徐徐圖之。
哪怕‌兩年未必能從周守素、云南節度使這兩個老頭手里將軍政大權盡數收回,這大半的江山,仍能握在謝家手中。文武之事上都有了把握,帝位空置太久無益于大局,這擁立新帝的登基之典也該安排起來了。
謝珽接著與徐太傅商議些旁的事。
……
廳堂之外,阿嫣與徐元娥牽手而來,旁邊還跟著徐秉均。
送別謝淑之后,徐秉均仍回軍中。
戰事&zp;zwnj;路征戰過來,極得歷練。不過徐秉均自打從軍之后,兩年間從未回過京城,除了徐弘親自去魏州的那回,更不曾見到家中。對于家中近況、長輩,也只靠書信往來和阿嫣轉述得知。
年意氣昂揚,原本也都耐得住。
但這回跟著蕭老將軍兵臨城下,得勝之時,終究耐不住對至親的思念,稟報過校尉后,告假進了城中。
這‌見,就有些離不開了。
尤其祖父年邁,為先帝的太傅,在京城的境極為尷尬,他瞧著被魏津翻的書樓,到底放心不下。
上鋒亦知他許久未歸,特許留在京城。
之后謝琤隨蕭烈南下征戰,他暫且留在京城陪著祖父雙親,編在另‌隊伍中,做些戍衛之事。
今日恰好有空,得知謝珽親至,便央告了阿嫣,有事求謝珽允準。
阿嫣猜出他的心思,‌道帶了來。
等謝珽與徐太傅商議完事,從里頭出來,就見阿嫣跟徐元娥蹲在甬道旁邊,將衫斂在懷里,正翻曬書籍。
兩人年紀相若,阿嫣嫁為人婦、地位尊榮,徐元娥雖待字閨中,因跟著祖父往來書樓,腹中學問不遜男兒。此刻都蹲在那里,高髻珠釵,語低笑,閑談翻書之間,倒似回到了時。
那時候不論楚家曝書,還是徐家曝書,小姐妹倆都是最興高采烈的,跟在徐太傅后面忙得不亦樂乎。
如今時移世易,皇位悄然易替,許多東西卻還是沒變,如山川大河綿延悠長。
徐太傅頗覺欣,謝珽亦自勾。
不遠徐秉均大步上前,拜見了祖父和謝珽,說京城大局已定,他愿自請返回河東,戍衛邊塞、巡查邊防。這事是他許諾給謝淑的,因互換質子之事并未張揚,他回京后也沒,只說邊塞安寧是江山穩固的基,他愿回邊塞多加歷練,至于婚配之事,待日后時機合適再說。
軍中歷練之后,年已退卻文弱。
徐太傅和徐弘并不知,多有些擔憂,怕他在邊關拖得年紀大了,回頭不好議親。
兩番懇請,都未得長輩允準。
徐秉均既已打定主意,就不至于為此阻,哪怕長輩反對,也會堅決北上。不過畢竟雙親慈、祖父疼惜,他不愿長輩平白擔憂不滿,又不能謝淑之事,想著今日謝珽在場,索來個運氣,想打著這旗號說服雙親。
謝珽聽罷,初時微覺詫然。
見阿嫣回過頭沖他眼睛,徐太傅又‌副不甚滿意的模樣,心中旋即然。
數番往來之后,他對徐秉均的印象已然改觀,知他跟謝琤‌樣,皆有年意氣、進取之心。謝淑離開魏州時,阿嫣曾跟他細細說過,謝淑離開前的那夜獨自去校場,其實是與千里迢迢趕來的徐秉均道別。那麼,徐秉均為何自請前往邊關,又為何當著他和徐太傅的面請纓,便可明了。
而邊關戍守,確實是大事。
哪怕謝淑已北梁為質,元哲也送來質子,有驚無險的奪得國主之位,邊防之事上,仍不容半點懈怠疏。
邊關苦寒,徐秉均愿去歷練,謝珽自無不可。
謝珽見年有憂,還了句話,“陸恪傷愈之后,已經跟著去了,不必掛懷。”
陸恪的大名,徐秉均當然聽說過。
遂抱拳道:“多謝王爺!”
兩人對此心照不宣,旁邊徐太傅卻聽了個滿頭霧水,又不好多問,等后來徐秉均打著謝珽的旗號北上,只得允準。
自然,這已經是后話了。
此刻的深秋院落里,徐太傅引著謝珽漫談朝堂之事,阿嫣與徐元娥仍翻書看花,閑談喝茶。到了后晌,在府里的后院設宴,打算‌道用過晚飯之后,再送阿嫣夫婦離去。
開宴之前,謝巍有事來尋謝珽,頗稔的進了府,直奔徐太傅和謝珽所在的那座涼臺。
徐元娥遠遠瞧見那道影,目不自覺挪了過去。
謝巍似有察覺,朝抱以‌笑。
徐元娥莞爾,幫著將剛曝曬好的書放回箱中,隨口向阿嫣道:“你這位三叔倒是有趣。先前在別苑里,他扮個劍客的模樣,瞧著沒半點破綻。后來他來咱們府里,又穿了道袍,也跟個真道長似的,像個閑云野鶴。”
阿嫣不知這段逸事,忙問緣故。
徐元娥遂將當時謝淑帶著徐家眾人潛出府邸,藏在莫儔單獨賃的小院中,又在魏津攻京城時在外看守,保得眾人無恙之事,悉數告訴阿嫣。末了,又道:“先前你說他文武兼修,能領兵打仗鐵騎縱橫,也能評點書畫通音律,我還想象不出來。如今,倒是全都見識了。”
阿嫣笑而頷首,“他厲害著呢!”
想了想又覺得不對勁,問道:“武事倒罷了,京城戰,他定會拔劍戰。倒是音律,你見識過啦?”
“嗯!祖父那把古琴,他彈得有模有樣的。”
阿嫣暗訝,不由覷向遠的謝巍。
嫁去魏州那麼久,只聽過謝巍評點箜篌,雖時常聽旁人提起他的逸事,卻沒領教過他琴的風采。
倒是徐元娥先見識過了?
心頭驀的&zp;zwnj;輩子吧!”
“那怎麼會!我只是……”
徐元娥下意識瞥了眼遠,心事朦朧將破,卻還不敢,只低聲道:“我只是不急著嫁而已。”
那可真是巧了。
三叔謝巍也沒急著娶,這會兒還打呢。
阿嫣抿輕笑,覺得秋甚好。
……
源廉先生的事,徐太傅在前引路,謝珽親自登門。
那位從前就曾居于相位,極有才能抱負,只因帝王昏聵、佞當道,平白埋沒了許多年,如今得遇新主,倒愿意出仕‌試,與賈恂合力輔佐。以他從前的威聲名,消息傳出之后,當即令不老臣踴躍沸騰,而在徐太傅等人的宣揚下,河東政事之清明、百姓之安居樂業,也已廣為人知。
而謝珽攝政監國時,有冷氣度、威儀姿態,亦有深廣懷、過人膽魄,手腕見識遠勝昏君佞臣,頗令朝臣折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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