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他也相信，正在哪里，等著他。

一九五八年，大年初五。

“喂，我們去玩，好不好？”

梁進錫恍惚中，聽到邊的小姑娘拽著他的服，仰著小腦袋跟他道。

他低頭看。

仍然不敢相信站在他面前怯生生，眸中卻又十分倔強的小姑娘是他的妻子。

已經去世三年的妻子。

明明他是在醫院里，看著外面的大雪紛飛，想著他跟妻子過去五十年相的一幕幕，恍惚中，好像是憶起了他們第一次見面時的形……不是記憶中在院子里驚嚇那次，而是很遙遠的，很小的那次。

然后睜開眼，就看到了就在自己眼前。

還是個裹得像個糯米團子的樣子，虛張聲勢瞪著他，威脅他陪出去玩。

記憶怎麼會這麼清晰……連抖著的，長長的睫都分明。

側頭看他，看他只看著自己許久不出聲，就抿了抿，甩開他的服，自顧“蹬蹬蹬”往門外去了。

他看著的背影還沒來得及搞清楚狀況，就聽到后面傳來一個陌生的聲音，帶著些嘆息道：“進錫，你就陪出去玩一會兒吧，這孩子，在林家的時候可能是有些被嚇壞了。”

他一向是鎮定的，哪怕是這種況也沒急著追出去，而是回頭往那個說話的聲音看過去。

是一位老人家……他的記憶終于慢慢復蘇，這位，應該是舒舒的祖母。

而旁邊坐著的，一邊一個，是他年輕了很多的母親和岳母。

們在聊著家常。

然后他就聽到他母親道：“嚇壞了？

好好的怎麼會嚇著？”

老人家微不可聞的嗤笑了一聲，道：“還不是那些人，流上陣，一個一個的勸我們，讓我們把這孩子放鄉下養，說什麼抱養的養不親，還是個不清不楚沒底的，說是一瞅那模樣就不像無產階級勞人民的樣子，可別小心養出了禍，說就算是要養，也該養個他們老林家的孩子，最好是男孩……”

這樣才能不絕了后。

因為旁邊兒媳在，怕惹難，就把這句話收了回去，嘲諷地笑了一下，轉了一下道，“他們只當那孩子才三歲，聽不懂大人話，就當著的面說，什麼話都說……林家的那些孩子們也都聽到了，只當阻了他們的前程呢……”

梁進錫只覺心頭悶痛，他轉，抬腳就往門外去了。

半個小時后，等他握著的手進門來，李慧茹拉了林舒過去握著的手溫地問了一會兒話，然后就轉頭跟老人家道：“媽，林家那邊說要送他們家大兒子去我們軍區部隊學校，我看舒舒怕他怕得不行的樣子，我這心里總是惴惴的，要不，就讓進錫也一塊兒去讀吧，我看舒舒倒是喜歡他，之前肇同也說這孩子是個好苗子。”

反正一個也是養兩個也是養。

是不樂意林家一個兩個的把人送過來的，家里養了兩個了，他們總不能再送人來了。

而且一個是林家人，一個是婆婆的娘家人，林家就算背后再說，也不敢鬧到明面上來。

梁家家風好，有這孩子在，也不怕兒背后被人欺負了。

李家已經沒什麼人了。

李慧茹是林娘家堂侄，這事林自然是樂意的。

仔細看了一眼梁進錫，轉頭問胡大娘，笑道：“我也覺著這孩子不錯，不過英枝，這事你們樂意不？”

這個時候在鄉下多養一個人吃飯都是吃力的事。

更何況去部隊讀書是對兒子大好的事……胡英枝當然非常樂意。

忙謝了林，就問自己兒子，道：“進錫，去部隊里讀書，不？”

梁進錫轉頭，就對上小姑娘看著他，也不知道是哀求還是期待亦或是有些惶恐的眼神……他的心中遽痛。

他不記得當年他有沒有收到過這個邀請，收到過，但忘了本不足為奇，因為他太清楚小時的自己會給出什麼樣的答案。

……他本就不會往心里去。

甚至哪怕他爸拿鞭子他，他也不會答應的。

“進錫，部隊那邊跟家里也沒多遠……”

“好。”

他打斷了他媽勸他的話，直接道。

說完他再轉頭看，就看到眼睛里一瞬間迸出的燦爛星，那一刻，他記憶中一輩子都從沒有掉過的眼淚都差點掉下來。

這一次，他會一直陪在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