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老爹在岸邊考察程家興，另一頭何家院子已經忙得熱火朝天了。

昨個兒何杏提到說要做豆腐，當夜唐氏就把豆子泡上，一覺醒來黃豆全都泡發，清晨天剛剛亮，何杏刷干凈石磨在屋檐下推了起來。

勁兒大，一人推，嫂子著大肚在邊上加豆加水，唐氏把濾豆渣的布袋子洗洗干凈，又在旁邊牽出棉線，為晾豆皮做起準備。

別家想吃口豆腐多半還是出門買去，要自己做推磨就能累死人，濾渣點鹵這些工序也都麻煩。老何家不一樣，他家出了個何杏，推磨比牲口快，別人一個多時辰才能磨完的豆子到手里不多會兒就了漿。唐氏早侯上了，拿布袋子濾出一大盆豆渣，豆渣留著烙餅。生豆漿則倒進大鐵鍋里架柴火燒起來。

頭一鍋揭的豆皮，看豆皮都在棉線上晾上了，才另外起了一鍋，拿石膏點了豆腐花。

距離吃午飯還有半個時辰，何家的豆腐已經上，他們就做了一板，剩下的豆腐花舀出來中午正好吃頓熱騰騰的豆花飯。至于做出來的豆腐，哪怕只得一板，自家幾個人也能吃到猴年馬月去，何杏也怕放壞，給留了兩頓豆腐魚的分量，余下的切做三塊，跟叔伯送去了。

這家是分了，何家四房人還是團結，誰家做了好吃的都要勻幾口出來，要人幫忙出院子去喊一聲馬上就有兄弟趕來。

豆腐是何杏做的，也是端出去送的，伯娘嬸娘接過去都高興得很，又抓了花生瓜子糖塊給。大伯娘多問了一句，說點豆腐要推磨，推磨最是麻煩，問咋想起做這個？

何杏都準備回自家去，聽到這話多站了會兒，說：“我說給東子做點零，做那個正好得磨豆漿，要磨索就多磨些，想想上回點豆腐還是年前，有倆月沒做過了。”

“說起來你爺最吃你做的豆腐，還說你做的比鎮上豆腐娘子做的好。”

“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你爺歲數大了，好些東西都啃不，豆腐好，吃著不費牙。”

何杏就笑彎了眼，說以后勤快點，月月做它兩回。

大伯娘很支持，讓別省豆子，自家的磨完了上這頭拿。黃豆嘛，年年都種的。“對了，杏子我問你，你娘是在給你相看人家？”

何杏點頭。

大伯娘又問：“看的哪家兒郎？”

“說是河對面的，這事伯娘您跟我娘打聽去，問我我咋好說？豆腐送到我回去了，晚點零做出來再給您這頭端一碗，給侄兒侄嘗嘗。”

大伯娘心里覺得二房這閨好，通人！會來事兒！上假意抱怨，說：“你就慣著他們，一個個鬧饞你就給他做吃的，回頭你嫁出去了咋辦？我反正想破頭也翻不出那麼多花樣。”

何杏聽著好笑，應道：“這還不簡單？饞了就找我來。”

“真要那麼干，你夫家能煩死咱！”

“煩什麼？就比如他們想吃魚皮花生了，伯娘你多給我送點生花生米，我做出來自己也能得一口吃，不就皆大歡喜了？”

何杏笑瞇瞇說的，說完聽娘喊吃飯了，趕小跑回去。大伯娘慢一步把豆腐端進灶屋，正在灶上忙活的聽到靜回頭一看，樂了：“二房的豆腐就做好了？還分這麼大塊兒給咱？這咋吃啊？”

大伯娘掃一眼：“吃吃吃！就知道吃！沒見你們勤快一回！”

“磨豆子這活兒除了杏子哪個小娘子干得下來？我推一回手心能打出好幾個泡。”

“你閉吧，看著鍋里別把菜炒糊了，這豆腐中午先不，晚上切了燒魚吃。”

還不是大伯娘，后頭兩個嬸娘也很稀罕何杏，看親事總說不好還回自個兒娘家推銷過，可惜都沒功。也怪們太著急，回娘家逮著就是一通好吹，把凡人都吹天仙兒了，到們里何杏從頭到腳沒個缺點，那話聽著就很假，娘家人能信？說這麼好的閨自家匹配不上，人要有自知之明。

何杏真是差錯的剩到今天，按說怎麼也不應該。

中午這會兒，整個何家院子都是一豆香味兒，何杏他們一家六口吃了頓豆花飯，吃飽之后嫂子在院里溜達了幾步，說想回屋躺會兒，大哥跟一并進屋去了。何老爹跟唐氏說話來著，說的就是上午去河邊見程家興的事。東子繞著豆皮打轉，他一眼看著真沒覺滋味多好，還在納悶阿姐想拿這個做什麼？

何杏使喚東子把灶屋收拾出來，讓他生上火，起了油鍋把豆皮炸金黃一盆。又把上午才買回來的干辣椒花椒桂皮八角這些下鍋炒了，這時候香辣味已經從何家二房的灶屋里飄出去，整個院子都聞到了。

另三房陸續有人走出來看，還有饞的聞著香味兒過來，著灶屋的門框長脖子往里看。

一個個都是矮墩子，長了脖子也瞅不見鍋里，就聽見大房的燒餅在門邊喊姑姑，何杏回頭看了一眼，只見灶屋門口摞著好幾個小人兒，饞得流口水呢。

“燒餅、鎖頭、喜妹你們出去，二胖也出去，進來當心讓油濺著。”

矮敦子們卻不肯走，一波瘋狂暗示：

“姑你做的啥？這麼香。”

“真香啊！”

“姑手藝真好，我娘能有這手藝就好了。”

東子也在灶屋，給燒火來著，聽著這話沖他們直擺手，嫌棄道：“去去去！這是阿姐給我做的，沒你們份！”

他一句話差點惹哭一群，看門邊幾個都在癟，何杏抬手就要拍他，東子反應快，一下躲出去老遠：“姐咱們能口就不手，你這一下要真落在我后腦勺上，我就傻了。”

何杏瞪他一眼：“你也出去，把他們帶出去等，我這兒不用幫忙。”

東子包括門邊那一群都讓何杏轟了出去，出去也沒走遠，他們高高矮矮的留著口水蹲一排，面朝灶屋的方向。等辣條出鍋，何杏熄了灶膛里的火，端著一大盆從灶屋出來。才剛出來就讓侄兒侄抱了，一個個墊著腳，仰著頭，吸著鼻子，里喊著姑姑姑姑。

何杏沒一個個挨著給他們派發辣條，把那一盆塞給東子，讓東子給小的分，自個兒回頭把單獨裝出來那一碗端去阿爹阿娘跟前，給他們嘗嘗。

辣條這東西本就是吃著玩兒的，尤其里沒味兒的時候，嚼著帶勁兒。唐氏吃了一就沒再拿，何老爹多吃了兩口，說這個好，能下酒。

“配料買得有多，還能做好幾回，爹吃著好東子他們也喜歡，下次我多做一些。”

唐氏心思活泛些，說：“回頭再讓東子跑趟鎮上，買個能裝兩斤的小壇子回來，你這個油鍋里出來的，能放幾天，下次做就多做點，也送一壇給程家的嘗嘗。”

何杏也在嚼辣條來著，聽到這話險些讓辣味兒嗆著，猛地抬頭看向唐氏。

唐氏笑道：“你爹同意把你嫁去程家，過幾天那頭就要上門提親來了。現在開春定下，過個半年秋收之后辦喜事，趕著今年把你嫁出去，也省得外頭那些說，你是該組個家庭過自己的日子去了。”

何杏把端著的碗放在旁邊柜子上，抱著娘的胳膊撒。

唐氏拍拍：“都留你好幾年了，咋還舍不得？兩家隔得也不遠，以后嫁出去你要是想家就到河邊來。程家興跟你爹保證說會對你好，他要是沒做到，你也到河邊來跟咱們說，讓你兄弟收拾他去。”

何杏笑了聲：“還用兄弟？我就能給他收拾服帖。”

這話剛說出口，就挨了唐氏一眼瞪：“你也得知道分寸，大老爺們都要臉面，至當著外人你得把面子給他做全，別讓人笑話他？”

何杏想想，嘟噥一聲：“就他那麼厚的臉皮，還怕人笑話？”

上這麼說，倒是把當娘的話聽進去了。

跟何杏通過氣，何老爹出院子繞過搶食的小崽子們往大房那頭去了，他把跟程家的事說給老爺子聽了，本來以為要挨幾下打，他心里篤定老爺子該看不上程家興，沒想到老爺子咧就笑開。

“我就知道程家三小子中意我們杏兒，前頭杏兒上河邊給我送飯，正好上他，他盯著看得不轉眼還跟我打聽。臭小子心思都寫在臉上了，老頭子能看不出？”

“那爹你咋看？我閨配他可還行？”

何三太爺瞅了兒子一眼：“早不問我，事都說定了還問我干啥？”

“……爹要是不同意我再跑一趟回絕他也行，說來我也沒多稀罕那小子。”

何三太爺順手抄了個煙桿子，給了他一下：“誰說我不同意？我看他倆配得起，就定下來，你跟程家那頭好好商量，回頭風風的把杏兒嫁了。我這些孫子孫里面就數杏兒最人，老頭子早幾年就攢著錢，要給添嫁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