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家興賣字糖方子就是一月底的事,這會兒雨水都過了,日子呼啦啦的奔著驚蟄節去,這段時間南邊已經漸漸暖和起來,桃花紅梨花白的,常有春雨伴著春雷。何杏在自家竹林里挖了兩回春筍泡上,泡好抱了一壇送去老屋。二房那回事過后,程來喜跟婆娘黃氏都很不放心二兒子,安心在老屋那邊住了下來。
送泡筍過去的時候,何杏還聽到小豬崽哼哼搶食的聲音,放下泡筍壇子同婆婆嘮了幾句。
黃氏說不敢太著老二,也不好天天勸他,只得帶著他商量家里的事,給安排農活。
“現在你爹天天喊他一起下地,我也不能總去找那些大娘嫂子說話,就去捉了兩頭小豬,養了也能殺個年豬,還能分你們吃。”
這天有太出來,春天里的太一點兒也不灼人,曬著暖烘烘的,何杏轉頭看了看老屋門前的院子,用半人高的竹籬圈了起來,圈的是十好幾只黃的小崽崽。
“娘把也喂起來了?喂群養兩頭豬再種片菜地,打發閑暇是好,別累著您。要忙不過來就花點錢讓村里的送豬草來,咱們現在不差這一口吃,您悠著點。”
黃氏哪怕不知道確切的數字,也知道字糖方子賣了好價錢,前些天老三還來送了回孝敬,說過年那會兒鬧騰著都給忘了,這才想起,他私下里拿了十兩銀子過來讓當娘的收好,告訴想吃口啥就拿去買,不必儉省。
這也是跟何杏商量過的,十兩銀子不多,也不了,鄉下人吃喝都從地里出,打油打酒才用得著錢,這拿著正常花用能撐很久了。
“我跟你爹都還沒滿五十,就這點活,能給人累著?三媳婦你才是,干啥還去挖筍摘菌子?你還自己點豆腐吃……真是不怕麻煩。”
“我就折騰吃這一口,也沒別的喜好。”
黃氏很是慨:“折騰吃的不,每兩個能折騰出名堂來的,就你了!你都在這兒,我還有個事想問問你,就這兩天下菜地時見村里那些婆娘,跟我嚼了些舌,你跟老三那頭是不是又有啥事?”
都不用想何杏就知道婆婆的意思。
幫著把泡筍放好,這才告訴黃氏說:“現如今要說我們家是本村第一富裕也沒病。人嘛,窮的時候就像瘟疫似的,人人都怕你,都躲著你,生怕走得近了跟著染上窮病。這一有錢,屋前的人氣兒就跟著來了,哪怕咱們不往外跑,也有人上門來找。”
“我也猜到是這樣了,到底是誰啊?啥事兒來著?”
何杏說不認得,嫁過來之后除了忙生意就是在懷孕孩子,又沒下河邊去洗過裳,也沒跟人約著去干過農活,因為這樣認識的就是自家那些親戚朋友,沒太走的哪怕看著眼也喊不出名兒來。
“本來不想跟您說的,從香飴坊開張賣起字糖,哪怕我們不張揚,村里也該猜到我們拿方子去換了錢,也能想到這種一口氣的買賣不可能便宜了,前段時間就有賊眉鼠眼的來,看樣子好像是干壞事前踩點兒來的,人讓我給嚇走了。”
“合計著或者搶都不好辦,他們就想約家興哥去嫖去賭,像花街這種地方可不就是銷金窟麼?只要癮頭上來,多錢都不夠敗活。他們來家里約人,我就告訴他們,誰敢帶我家的去搞那些名堂,看我不拆他老屋刨他祖墳……人倒是沒敢再來,興許私下有人找他,反正沒給我見著。”
黃氏聽說臉都變了,沉迷賭錢的各鄉都有,運氣好的時候你看他滿面紅去割打酒別羨慕,別跟著去。要知道這種時候沒多,平時吧,要麼不輸不贏,或者就是賠進去的多。
只要迷上這個賭,真沒幾個下場好的,前些年小河村就有一個,人在賭坊里輸紅了眼還不肯走要借錢翻,結果越輸越多,出去的時候把家當全賠完了還背上一屁債,討債的上門來說不給錢要斷他手腳賣他兒,族里實在不忍心,咬牙給湊的。說是借他的讓好好干活還債,都以為栽了那麼大個跟頭人總該悔悟,結果就老實了三個來月,又故態復萌,最終還是妻離子散家破人亡。
他不知道可能會賠錢嗎?
他知道,可他戒不掉。
進賭坊的時候總想著我不玩我就看看,看別人贏錢又心,想著要是今天財運好呢?
然后贏了就想繼續贏,輸了又想一把翻,結果就是越陷越深。
“還好,哪怕以前老三懶懶散散不做正事,也沒從我這里騙錢去賭過……你看他有時候說點大話,實際沒做過天降橫財這種白日夢。”
“話是這麼說,三媳婦你也別疏忽大意,男人家縱容不得,你得管著他些,別給學壞的機會。這話我還得跟老大媳婦說說,你那頭有人攪和,那頭我估計也不了。老大家是沒你家這麼富裕,照村里人看來也發了財。”
黃氏還說大姑娘家才要顧惜名聲,嫁了人的兇橫一點倒也沒有什麼。
只不過讓人說說閑話,日子能過得輕巧一些。
“你那頭現如今都還清靜,也是因為老三跟你都不好,要不是這樣,我只怕天天有人找你去,約吃酒請幫忙還有問你借錢的,都不會。”
……
其實現在也不,何杏天天在家待著,找的不多。程家興經常都要出門辦事,比如開春之后他就進鎮去買布給家里做了回春衫,又想起二月份要給小冬菇辦百日宴,得準備起來,該買的東西買上以后還得上親戚朋友家跑一圈,這段時間程家興出去的時候真不,只要發現是他一個人,就會有人上前去搭話,男都有。
有人攀想得他提攜,有人想套他錢,還有仗著有點姿勾搭來的。
程家興經常憑自己就解決了,都不太會拿回來說。
又要說,兩年之前村里提到他還說皮相不錯過日子不行,現在除了欠能得罪人之外,還真找不出他有什麼病。你說他涼薄?他待父母兄弟是極好的。說他懶散,那也沒讓媳婦兒一力扛起重擔為全家勞。比對下來,他也就是沒下過地,家里活做的比很多家的爺們都要多。尤其對那個媳婦兒特別上心,很人。
這麼看下來,程家興儼然了許多人心里的如意佳婿,后悔當日眼瞎的不。
有人心里雖然后悔,至行得正坐得端。也有些不甘心的,想著窮人家守著個倒霉婆娘過一輩子,有了錢還不能多納兩個?便有些自認模樣不差的,想攀上他,先攀上去往后總有法子將何氏開……還覺得像何氏這麼兇悍的婦人,哪能守得住人?
總之許多單漢子還愁找不到媳婦兒的時候,程家興又稀里糊涂搶手起來。
腦子笨點的直喇喇往他跟前湊。
聰明些的還會設個局,讓家里請程家興去吃酒,在酒桌上心思。
程家興卻很同意跟人去吃酒,照他的說法,以前沒人來請,現在排著隊上門獻殷勤,是為啥還用得著說?這種酒有什麼好吃的?
程家興的主意很不好打,心思活絡的自然就想到他兄弟。
便有人打聽起程家旺,程家旺也有譜了。
眼下就只是程家貴缺個續弦……想著他們兄弟不壞,程家貴另娶之后程家興該幫還是要幫他,并且程家貴脾氣也不差,本也有點底子,于是沒等黃氏主提起,就有婆問上門來。還不止一個,問程家貴后面想娶個什麼樣的?黃氏沒把人往外面推,只道其他都能讓步,品得好,這最要。
后來給小冬菇辦的百日酒同時也了變相的相親大會,男人家在外面院子里吹牛吃酒,人家吃好以后就進了堂屋里頭,圍一圈,看似吃糖吃瓜子東西閑侃,實際套話的套話,看人的看人。
有意思想結親的都帶著閨過來了,打著吃百日酒的名號,實際就是想給黃氏瞅瞅。
何杏跟著看了幾眼,想著這種事由不得說什麼,便跟婆婆打了聲招呼抱著兒進里屋去了。
唐氏人也在,看見便跟了進去,進屋以后帶上門,問閨是累了?
“是有點,本來沒想到會來這麼多人,說到底我們家是閨,哪怕我跟家興哥稀罕,別人又不稀罕的,何必來趕這種場合?”
唐氏手讓何杏把娃給瞅瞅:“剛才讓人拽著說話去了,都沒好生看看我外孫。”
把小冬菇接過手,顛了顛,逗得三個多月大的娃兒咧直樂,唐氏瞧著心里也乎,悄悄跟何杏說:“我看你這個比你嫂子那還白凈些,養得是真好,臉蛋不溜秋,人也胖乎。杏兒你這個現在好不好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