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是頭天下午回村的,歇了一覺，第二天上午大家兵分幾路各自忙活去，程家興斷斷續續的做了好幾年生意，很悉采買的流程,出去沒兩個時辰就把事辦妥了，才過午時，人已經歸家。他趕馬車出的們，拉回來不東西，兄弟幾人幫忙把貨卸了，程家興在旁邊喝水歇氣，程家旺來問了個數，準備拿錢給他。

說好這回由程家旺請，程家興就沒跟他矯，看他遞錢過來順手接下，又問：“你嫂子回來了沒有？”

是程家興問的,這個“嫂子”當然是指何杏。

程家旺說還沒：“我嫂子很長時間沒見過娘家人,估留下用飯了。哥你中午吃啥沒有？喊娘給你熱個飯嗎？”

“在鎮上對付了幾口，倒是不。你別管我，趁還沒走多陪陪咱爹咱娘還有你媳婦兒。”程家興打發了老四，眼瞅著跟前沒其他事，跟家里說了一聲,準備去蠻子包括朱小順家看看。他今年多數時候都在縣里，是回來過幾趟，沒久待,也就這次回來清閑一點，正好在鄉里轉轉，跟從前一起混的兄弟說說話。

以前都沒家的時候，大家天天混在一塊兒，要不在河邊，要不就在坡頭上。

各自娶了媳婦之后，都在忙活生計，真有些時候沒好生嘮嘮。

程家興出去溜達了一圈，再回來已經是半下午，這會兒何杏已經在院子里了，還不是一個人回來的，何家那頭過來好幾個，給程家旺送鯉魚來。

鯉魚是活生生裝水桶里抬過來的，過來這一路真費了不力氣，這會兒幾個人都在院里歇氣，楊二妹給燒了開水來拿大碗泡上茶，給他們一人端了一碗。何家幾個男丁邊吃茶邊問話來著，中午那會兒已經從杏子口中聽說了一些，過來之后他們還是忍不住又問了一道，聽程家旺親自講了一回。

程家興回來時，他兄弟正叭叭說呢，看見他才暫停下來同他打招呼。

何家的也同他打招呼。

“堂妹夫在縣里混得好啊，幾個月不見，人更神了。”

“東子說你們出去賣了燒餅蛋黃香辣草餅冷串串最近在做月餅生意，那月餅我也吃了，我不吃甜的都覺得好，難怪說買賣那麼紅火！”

“你們這辦完席還出去不？是要把買賣做到年前？以后就不種地了？”

程家興說冬天在鋪子里比在鄉下閑著還好過些，鋪子里總生著火，待著暖和。這回再出去就該把月餅停了，他計劃把早先停掉的燒餅買賣撿起來，那個伏天里賣不冬天總行。

程家興說這話時自然而然看向何杏，想征求意見。

鋪子里賣什麼多數時候還是何杏自己定的，像這會兒，何杏想想，接過話說：“燒餅接著賣，也可以賣，這兩樣不膩人，有批客人特別喜歡，伏之前生意一直很好。咱們前頭都是甜咸搭配，間或還要上個新，我這兩天琢磨看看，能不能搞出個什麼。”

不經意之間，他們兩口子就討論起做買賣的事，大家跟著聽了一段，覺得聽他們商量銷售策略還不如聽東子或者劉棗花瞎吹。

瞎吹還更帶勁。

兩口子也發覺扯遠了，何杏主把話題帶回去的：“有個事我差點忘了告訴你。”

程家興問：“啥事？”

“關于你閨的。”

提到閨，程家興扭頭看了一圈，問冬菇人呢？

“出去鬧了半天，回來犯困，擱里屋睡呢。”

“出去干啥了？”

何杏滿是無奈，深深看了程家興一眼，說：“跟人打架了。”

程家興差點原地蹦起來，接著就快步進了屋里面，盯著睡的冬菇看了好一陣，看沒傷才出來：“是誰啊？誰欺負？”

“你知道了還要替討說法不？”

程家興理所當然的點點頭：“那當然了，我可是冬菇他爹！”

“還是算了吧，你閨沒吃啥虧，那頭倒是了大罪。”

就是上午的時候，何杏抱著閨進了娘家院子，先帶冬菇招呼了人，就跟伯娘嬸子這些說起話來。大人這些話題對冬菇來說很無聊的，看聽得懵何杏就把人給老何家的孩子頭，讓他們帶冬菇玩。還給冬菇指了個人，聽表哥的話，并且代他們不許往井邊包括池塘邊去。又讓那一群別跑太遠，聽到喊吃飯就回院子來。

就這樣，大人們聊自己的，一群孩子就出去了。

魚泉村就這麼大，加上孩子們喜歡去的地方都是那些，他們出去就撞上趙家幾個。

何家和趙家一直有小，大人有，孩子自然也有。正好前面幾天趙黑炭把何家一個從田埂上下了水田，大人來了之后趙黑炭麻溜的賠了不是，等大人一走，他又是一副小人得志的臉，何家這群小崽子就很氣。又上，他們倒是沒直接手，上嘟噥了幾句，說回頭遲早要把他打痛了。

只是這樣還不至于發沖突，是趙家的突然從何家隊伍里看到個生面孔，別看人矮矮胖胖的，比誰都白，穿得也非常好，料子是最舒服的料子，襖子也是外面最時興的樣式，手腕上還有個亮堂堂的銀圈子……

趙家的眼尖，就想來的銀圈子，是到了，還沒給下來膝蓋上就挨了冬菇一腳蹬，還差個把月滿兩歲，一腳把五歲娃兒踹翻了，踹翻之后直接撲上去坐在人家肚皮上，摁著人打。

也不知道是力氣大還是讓程家興養得太好人胖乎，一屁下去就讓趙家的覺到了生命不能承之重。干架都是那個套路，打得過打，打不過就罵。

趙家的罵，就從旁邊摳了泥糊人家里。

起初其他所有人都看懵了，回過勁兒來之后，兩邊就打了群架。

等大人們聽到靜過來問是非，剛才打人打得最歡的程冬菇第一個站出來告了狀，手指著躺在地上慘不忍睹那個，仰頭沖何杏說：“是他！他想搶我銀圈圈！”

這一句就讓老何家的占了輿論的上風，出來出來搶給人逮住，挨打是活該，沒人同。非但沒人同，人知道了還搖頭，說老趙家上梁不正下梁也歪了。

當然不可避免的也要提到這次群毆事件的另一位中心人——程冬菇。

可真不愧是程家興跟何杏的閨。

爹原先是混混，娘是母老虎，生的閨兩歲就能跟人干架，把人五歲大一娃給打慫了。

何杏還吐槽了一句，說是沒傷著，可糊了滿手的泥，上也臟臟的。又瞅了瞅程家興，問他踹膝蓋坐肚子往人里糊泥是跟誰學的？

程家興也想知道跟誰學的。

“該不是去年那會兒周大虎婆娘往董小力里塞屎尿布給看見記住了吧？？？”

何杏能信這鬼話？

“那會兒才多大？也就半歲！半歲能知道個啥？”

程家興擺擺手：“咱閨沒吃虧就得！至于趙家的，小小年紀不學好，他活該挨打！”

何家幾個可算知道冬菇那匪氣是怎麼養出來的，聊也聊夠了，歇也歇夠了，他們就準備回去。程家興跟出去送了幾步，讓趕明來吃酒。

得說這次回鄉真的很彩，不程冬菇一戰名，劉棗花也造了孽。這人跟何杏本來就是兩個極端，何杏兩世為人，經的事太多，哪怕遇上令不痛快的事也不會總記在心里，經常是過就過了。

劉棗花卻很會記仇，進縣城去之前，娘家人不說幫，個個潑涼水，還說錢多了拿著扎手抱回來也好，干啥去租那麼死貴的鋪面？

那會兒家里妹子正好要嫁人，還指拿錢去添嫁妝。

進了劉棗花荷包里的錢有那麼容易被套出去？文錢沒給，風風火火進了縣城，連著賣了一季的缽仔糕。缽仔糕的確不像手搖風扇那麼來錢，每天也能收一筐銅子兒，刨出本錢，刨出分給何杏那一半，劉棗花還是掙了。這一年的租金早已經回來，明年甚至后年的租金都有了。

劉棗花回娘家院子去給人添了半個時辰的堵，說痛快了還趕上回來吃了午飯。

臨走前娘拽著胳膊，讓別看現在能掙錢就連娘家也不要，日子還長，以后的事誰說得好？自古以來人要在夫家過得好，就要指娘家爹、兄弟甚至侄兒。

劉棗花覺得這話是沒錯，不過三弟妹何杏背后靠的那才娘家，老劉家的誰不知道誰？就這一家子，能指個啥？真要能指，當初花生米事件就不會那麼慘烈，劉棗花后來想起來也知道自己做得不對，可錯的不是一人，黑鍋卻都讓給背了。

娘還在說，說要是后面生意做大了，不找人幫忙？能信得過的還是娘家親兄弟。

就像何杏，缺個人手就帶了弟弟何東升。

劉棗花當時就樂了。

別說小本生意不可能請人，就哪怕真要請，也不會找娘家這些個……這些個都盯著兜里的錢，都是靠不住的。

“我說娘啊，你們心里但凡揣著我，三年前就不會把我往絕路上。程家分家那回的事我還記得你就忘了？那會兒咋沒人想到咱是一家人？咋沒人站出來幫幫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