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殿中,謝貴妃正著人清點庫房,趁著天氣晴朗,放久了的綢緞都須搬出去曬一曬,免得生霉,那些金銀皿日子久了褪了,也須拿去給工匠炸一炸。
明芳著手裡那幾隻碧瑩瑩的鐲子,不眼熱起來,且笑道:「咱們宮裡的可都是好東西,只瞧這些翡翠的水頭,怕是皇後宮里都比不過呢。」
謝貴妃不言不語,將東西遞給。
明芳驚喜加,「賞給奴婢的?」立刻便要回房鎖進箱籠里——怎麼說也替主子辦了這些年的事,得幾件面點的嫁妝並不為過吧?
謝貴妃卻冷聲道:「糊塗,自然是送去瓊華殿里,記得再添幾匹錦綢。」
明芳滿腔歡喜頓時被冷水澆滅,訕訕道:「皇后那裡怎會短東西使,娘娘也太……」
隨即才想起來,皇后又懷上孩子,加之最近籌辦二皇子楚珹的周歲禮,怎麼著謝貴妃都須稍稍表示恭賀的。
可當看到掌心中的事,明芳難免依依不捨,「娘娘何必送這樣好的東西?」
照看,皇後娘娘是自家主子的死對頭,很不必如此客套,再說了,皇后那肚子也不知怎麼長的,隔三差五就添上一個,回回都將最好的東西送去,送得過來麼?
謝貴妃冷笑道:「有德妃比著,本宮怎麼敢不送?」
李思娘封妃之後,氣焰也大不一樣了,竟可說是皇后的馬前卒,為效力。加上李家富庶,李海統共就這麼一個妹妹,自然要什麼便給什麼,若是謝貴妃送的東西尚不如德妃,宮裡人更該議論紛紛——再怎麼與皇后惡,也不能讓外人看了笑話。
何況還沒正式惡呢,總得顧著面子。
眼瞧著到手的鴨子飛了,明芳不敢埋怨自家主子,只得將怨氣撒到皇後頭上,「這皇後娘娘也真是,獨佔了陛下恩寵還不夠,不倒立個名目斂財,明知道別人不得寵,還得的趕來奉承不?」
謝貴妃剜一眼。
明芳知道自己失語著痛腳,忙岔開話題道:「皇后懷孕了也是好事,這下娘娘總能明正大舉薦人才了吧?那人咱們也不能白養著。」
指了指靜悄悄的西配殿。
謝貴妃顰眉道:「最近如何?」
「好著呢,」明芳撇了撇,「奴婢可不敢怠慢。」
那林月芙著實是個麻煩,又工於心計,饒是明芳這樣的老宮人亦覺得棘手。先前不過是在花園了場排揎,那林月芙就敢懷恨在心,還敢造貴妃娘娘的謠言,明芳本想結結實實兩頓,或是找幾個人來唱白臉唬嚇,可誰知林月芙卻將那幾個小太監支使得團團轉,還背著人給送東西,幾乎神魂顛倒——既能迷沒兒的男人,沒準也能蠱人,如此下去,說不定連貴妃娘娘都得另眼相看。
明芳擔心自己的地位到威脅,既不能暗地裡置那妖,便惟盼著快些將林月芙送出去——隨便禍害誰都好,只別賴上自己。
謝貴妃亦覺得那林月芙是個麻煩,皇后表面上看起來不在意,日後若是留神,再略施手段,那賤婢沒準會倒戈相向,自己倒得惹一臊。
差不多也是時候了。謝貴妃沉聲道:「去將過來吧。」
月芙跟著明芳裊裊婷婷來到大殿,面容看起來無比幽嫻好,顯然已料到謝貴妃想利用做什麼,甚至有些期待——滿宮裡都知道皇後有孕,可不就缺個侍寢的人麼?
論起容貌風采,還是很有自信的。
謝貴妃輕輕托起白皙小巧的下,莞爾道:「本宮有件事想你去辦,不知你可願意?」
月芙矜持地垂下頭,「自當為娘娘效力。」
謝貴妃冷笑道:「你不問問是何事?」
月芙這才意識到自己過於急了些,臉面微紅,輕聲道:「願聞其詳。」
謝貴妃於是附耳說了幾句。
月芙原本懷著滿腔憧憬,可當聽完那些話后,臉上的已然褪去,滿面蒼白道:「娘娘!」
謝貴妃居高臨下看著跪在地上的人影,如同雲端俯視一般,「怎麼,反悔了,不願了?」
月芙被針刺一般的目看著,只覺膽怯囁喏道:「奴婢只是不解,明明有更簡單的法子,娘娘為何要費盡周折?」
「簡單的法子不管用,你不是已經試過了嗎?」謝貴妃輕快的道,「皇帝見都不願見你一面,你有何法子能迷聖心?本宮為了幫你一把,不得不另闢蹊徑,你該激本宮才是。」
月芙都快哭出來了,戰戰兢兢伏在地上,像一隻掉進陷阱里的小,「可是娘娘,照您的法子,奴婢可能會死的呀!」
想起謝貴妃方才提出的那番計劃,便不自覺的打了個寒噤——比起遙不可及的帝寵,自然還是命更寶貴些。
謝貴妃聲道:「稍稍冒險些而已,不虎,焉得虎子,縱使真有不測,本宮也會好生將你收殮,你安心便是。」
月芙怨恨的著這個人,此時才知這位娘娘的心有多麼狠毒,當然說得好聽,白白為皇後送去眼中釘中刺,自己呢,憑什麼要冒著生命風險替辦事?
況且死後之事誰能知曉,生前短命,死後怕是也好過不到哪兒去,家裡又沒父母親族可以依託。月芙立刻打起了退堂鼓,其實不去招惹皇后也不會怎樣,熬夠了日子,照樣能堂堂正正出宮,憑這副花容月貌,總能找到個把家富貴的,何必留在宮中罪?謝貴妃想讓自己為赴湯蹈火,簡直是做夢!
心思一轉,月芙臉上便流出不忿,謝貴妃自然看得出來。懶得多說,只閑閑道:「你若不想幫本宮,本宮也不會強求。非但如此,本宮還會替你尋一個好歸宿,也不枉這些日子相的分。」
月芙狐疑的著,很不能相信會如此大度。
謝貴妃嫣然一笑,「北狄不就是個好歸宿?若你去了那兒,陛下自會賜你一個封號,車駕、奴僕,樣樣都是齊全的,從此也不必看人臉行事了,你說本宮是不是真心為你著想?」
月芙大驚,「娘娘!」可不想去那種鬼地方,再說,北狄那邊也沒說一定要人呀,皇后若有此意,早在花園那時候就該提及了。
謝貴妃盈盈說道:「皇后每日千頭萬緒,難免想得不夠周全,本宮這位貴妃自當為分憂,你說是不是?」
雖在春三月,月芙卻覺得周徹骨寒冷,著謝貴妃端凝姣好的面目,這才意識到自己早就沒了轉圜的原地。早在北狄人過來的時候,就已經決定擺好這個局,了,是兩方得利;敗了,殞命的也無非自己一人而已。
可事到如今,月芙也只能答應這場賭局,若讓謝貴妃將送給北狄人,其結果也無非是死路一條,若是拼著命賭一賭,或許還有功的機會。
只能遵照謝貴妃的計劃行事。從踏進甘殿的那刻起,這條路便已經註定了。
月芙無奈道:「還請娘娘務必布置周詳。」
謝貴妃淡淡道:「放心,本宮比你更希你能得陛下垂青。」
林氏獨了這些年的風,也該到頭了。一個人得意太甚,怕是會遭天譴。
*
楚珹的周歲宴在即,宮裡到都是一片熱鬧景象。雖說是皇次子,可比之皇長子那時候也差不了什麼,甚至更隆重一些——因林若秋生下楚瑛的時候尚是淑妃,那時候宋氏還在世,況且多病,總得顧著宋氏面。
如今自己就是皇后了,不必過多拘束,只要不超過規制,怎麼高興便怎麼來。
抓周的東西都是提前準備的,或許皇帝會臨時起意多添幾樣,可大致總有個範圍,總得是方便抓握的、不會太稀罕的東西,也得考慮到對孩的安全。
紅柳悄悄向林若秋提議,最好是提前訓練一下,免得到時候生出子,或是讓小皇子在人前出醜。
林若秋看著淌著口水在地上爬來爬去的小兒子,只覺得頭疼,比起阿瑛打小便文文弱弱的子,阿珹比他哥哥著實活潑太多,好奇心也強太多——旁的也就算了,若是在抓周禮上不小心抓著胭脂花啥的,定會被視為玩喪志。
古人對抓周禮還是重視的,加之有三歲看老的說法,就算林若秋自己不怎麼相信這個,可總得為兒子的名聲著想,有些討厭的長輩就喜歡拿小孩子打趣,若讓阿珹聽了這些言語,沒準叛逆心發作,真會走上一條不歸路。
這麼想想的確不能馬虎,林若秋遲疑道:「這樣真的好嗎?」
若真讓楚珹依照訓練的果去拾取某樣東西,萬一皇帝真信了可怎麼好,這可是關乎江山社稷的大事——儘管覺得皇帝不會這樣輕信。
明芳勸道:「奴婢可沒讓您弄虛作假,那胭脂花肯定是不得的,這方面咱們總能想想法子吧?」
林若秋認為有理,不能引導楚珹刻意去做某事,可至能告誡他別做某些事,教育就得從娃娃抓起。
思及此,讓紅柳摘來一朵大的牡丹花,試探著擺在小兒子面前,看他會有何作,不過心裡還是很有底的:阿城的脾就和一般玩鬧的男孩子一樣,哪有男孩子花戴朵的。
最好是也別。
然後就看到小娃兩眼放的將那朵花撿起,連著拳頭塞進裡吧唧吧唧咀嚼起來。
林若秋滿臉黑線,合著這小子從小就是個辣手摧花的壞蛋呢?看來不教育是不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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