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娘子哼了聲,重新睡倒。
娘聽到這里,試探道:“你們說的王大夫,是不是個干癟瘦臉,山羊胡子的人?又似鐵公般一不拔的人?”
錢三娘道:“怎麼你認得他?”
娘說道:“我雖然沒接待過,但巷子里別的姊妹招呼過,約聽說是個大夫,□□小的可憐,偏偏難搞,每次姐妹要裝半天,不過人還算過的去,有次還給了一雙蓮子樣兒的銀耳珰。”
錢三娘一驚:“蓮子式樣的?”
吳娘子也震了震,睜開眼睛。
娘冷哼道:“是嘛,就是他,他還說家里的那個沒滋沒味,是條死魚,這耳珰不配戴之類的,還說要把那姊妹弄進家里做小妾,他走后我們大笑了一場,真是什麼樣兒的癩□□都有,就他那樣還想納妾,到了他家里只怕還要賣幫他掙錢,可憐他那老婆也不知過的什麼樣的日子……”
錢三娘著吳娘子的方向,王娘子也怔怔地。
楊儀思忖道:“原來這位王大夫……把省下來的錢都送到小巷子里去了?真是人不可貌相。”
娘卻道:“喂,那的,你就是姓王的老婆?你既然是他老婆,怎麼會跟茍七勾搭一起?”
錢三娘幽幽地:“姓吳,你說呢?”
娘一驚:“原來也是吳家的……喲!上回吳家李二過去找我,說茍七跟他們家一個表親勾勾搭搭的,難不是你?好哇,怪道你跟他一起去殺人,原來真是你這臭不要臉的!”
錢三娘跟王娘子重又窒息。
王娘子直勾勾看著那邊:“那天晚上那個持刀殺了我夫君的,就是你嗎?”
錢三娘道:“茍七那賊脅迫我的時候,也是你在旁邊看著?你……你這賤婦,我哪里得罪你了,你要這麼害我!”
王娘子又哭又氣:“我更是本都沒見過你,你為何要這樣!你、你不要裝死,給我說句話!不然我做鬼都放不過你!”
楊儀說見吳娘子仍是背對著此,一不,便道:“俞巡檢的意思是,原先也是害者,是被茍七所玷辱了,加上吳銷夫婦的迫,王大夫又不是個良人,所以極為嫉妒那些恩夫妻……其實也是個可憐人,畢竟一向所遇非人,心生嫉恨也是有的……”
錢三娘直了眼睛,怒道:“就為了這個?就因為你自己嫁了那種不樣子的男人,你就見不得別人好了?你這惡毒心腸的人!虧我還覺著你可憐,早知道還買什麼耳珰,不如直接給/!”
王娘子也道:“我們沒有招惹到你眼睛里去,你為什麼要禍害我們夫妻!好歹要有個理由……”又氣又急,說不下去。
娘在旁邊道:“呸,這種貨連都不如呢!我們畢竟堂堂正正地,可沒禍害過人命!哪里有這婊/子一半兒惡毒!”
吳娘子聽到這里,翻坐起。
走到囚牢旁邊,看向外間三人。
“你們說夠了沒有?”冷冷地,吳娘子道:“你們恩,得意,現在又怎麼樣?還不是一樣跟我被關在這里?你們的丈夫呢?恩公呢?”
三人都驚住。
吳娘子看向錢三娘:“我一看到你跟黃友興那副假模假式的樣子就惡心,那男人還假惺惺的著,在人跟前裝出一副夫妻恩的樣子,我只是稍微試了試,果不其然,他要真的在意你,肯你跟別的男人干那種事?到最后你救了他,他卻反而覺著你臟了……你說值不值得?”
又看向王娘子,滿臉不屑:“至于你,姓王的只跟方煒喝過一次酒,回家就贊他娶了個秀外慧中的賢德老婆,我倒要看看你多賢德,果真夠好的,愿意為了方煒像是狗一樣下賤,丑態百出的,我想起來就好笑。”
王娘子聽到這樣毒辣的話,搖搖墜,快要昏厥過去。
娘也目瞪口呆道:“還真的是你?你這人簡直……”
吳娘子卻又看向楊儀:“你不就是想聽這些麼?”
楊儀沉默。
吳娘子冷道:“我知道進了這里,未必還能出去……只是你告訴那個姓俞的兒,他,還有那個十七爺,到他們遇到這種形的時候,未必就比黃友興方煒他們強。男人都是一個樣兒的靠不住!”
楊儀道:“你以為你把人都看了?”
吳娘子向著錢三娘跟王娘子示意:“不然呢?你瞧瞧們,哪個得了好兒。當然,楊侍醫,各位姐姐妹妹,你們別誤會,我剛才說的都是瞎編了,畢竟我怎麼會是那種惡人呢?我不過是知道俞大人他們愿意聽我這麼說,所以我就順勢編一個出來罷了。”
沒有人相信的話,幸虧有欄桿在,不然這會兒三個人會活撕了。
楊儀揣著手,卻忽然道:“除了他們幾位,還有其他人呢。”
“嗯?”吳娘子雙眼瞇起。
楊儀道:“那些雖然被你跟茍七禍害,依舊忍艱辛,互相扶持互相安,好好過著日子的人呢?”
吳娘子抿了抿。
楊儀說道:“遭逢大難,夫妻兩個不了,反目仇的,和離的,尋了短見的,自然是有,可是那些經過了這件事后,仍舊不離不棄、比金堅的夫妻呢?是有的吧,非但是有,而且很多。你當然心知肚明。”
吳娘子不語,只是地盯著。
楊儀道:“劫后余生,更知道彼此的可貴,那是你再嫉妒,再禍害,也無法摧毀的深,真正的患難夫妻之。甚至就算是死在你手中的方煒,他臨死之前也是想要維護王娘子,還有自縊的云娘,蘇有旺那樣病弱一個人,也還是要盡量護著,他們夫妻都是為了彼此,命都愿意舍棄的人,豈是你這種卑微暗之人能夠嫉妒、破壞、取笑得了的?你一輩子也不會懂那種可貴之,因為你這種人就不配得到那樣的真真心相對,你確實是……最可憐可悲的那個。”
吳娘子似乎想反駁,卻無法出聲。
對面王娘子跌坐在欄桿旁,放聲哭了起來,里念的卻是“夫君”。
楊儀走到王娘子旁,將扶起來:“不必傷,也不要再尋死,你跟方煒夫妻一場,彼此的分是任何外力都破壞不了的,好好地記著他,好好地活下去。別那些惡人打倒了,這才是最重要的。”
隔壁主簿拿著筆跡新鮮的記錄,匆匆往外。
此刻,寅時將至,一天之中最黑暗的時刻將要過去了。
楊儀邁步出門,清晨的風吹過,突然暈了暈。
薛放眼疾手快將扶住:“那牢房里的氣味哪里是好聞的,你非要進去……”
楊儀道:“這種事,得一個人在里頭,你若在,們反而不會這樣、開口,如今總算……說的那些話,總能派上用場。明日給俞巡檢、還有馮老將軍,咳……”難以,咳嗽起來。
薛放索將抱起。
楊儀捂著忍著咳:“干什麼……”
“我連俞星臣都抱過,怕什麼?”薛放大步流星,將楊儀抱回房中:“剩下的事給我,你做的夠多了。”
把楊儀送進臥房,借著燭看清瘦的臉,薛放一時舍不得離開,輕輕地著的臉頰:“楊儀……”
楊儀靠在床邊:“怎麼了?”
“我想……抱你……”
楊儀一怔,旋即張開雙臂將他擁住,先前也有過這種念頭。
薛放頭了下:“還想親你。”
楊儀歪頭,看了他片刻,終于小心靠過去,在他上親了一下。
薛放了,竟有點靦腆:“今天怎麼對我、這麼好?”
“我哪天對你不好了?”
薛放將手抄過的肋下,把楊儀擁住:“哪天都好。就是因為這樣好,讓我總是朝思暮想的……”
楊儀聽著這滾燙的話,不由低下頭。
薛放的手又開始數的脊骨:“總想著,快把你娶進門,就踏實了。”
楊儀一:“十七……”
“嗯?”薛放垂眸:“每次我說到這個,你就好像……好像我到什麼了不得的、難道你還有什麼話是不能跟我說的?你又不是不喜歡我,為什麼每次我一說,你就不自在?”
楊儀覺他的掌心在自己背上,熱熱地溫度滲進來。
“十七,”楊儀低垂著頭,心怦怦地跳:“我、我的子不好。”
“這還用你說?我又不傻。”
“你不懂我的意思。”楊儀轉開頭,如果這會兒有個地,會跳下去。
薛放回答:“那就解釋給我聽,讓我懂。”
“你……”楊儀道:“你是喜歡孩子的。而我的子、未必能夠……”
薛放聽到說自己“喜歡孩子”,莫名,又聽說下半句:“在說什麼?”
楊儀用了點力氣將他推開,深深吸氣:“我于子嗣之上,未必順利,說句不好聽的,我未必能……一家三口。你、可明白了?”的淚都要涌出來了。
先前楊儀聽聞付逍傷,本也是想借老先生的,跟薛放幾分,畢竟付逍算是薛放的長輩,自然會為了他好,而長輩們最在意的,就是小輩們的子嗣問題。
當初付逍在第一次見到楊儀的時候,就評點過,說太過單弱。
而先前扈遠侯也給出了相似評價。
假如付逍答應替楊儀點破此事,而薛放聽了付逍“直言相告”,從此放棄了,那就免了自己開口的難堪了。
雖然楊儀刻意地不愿意想這個可能。
只是不想瞞著薛放,不想……在以后的某天里,他后知后覺知道此事,或者會“責怪”或者“嫌棄”。
誰知還沒來得及說,扈遠侯薛搵到了。
如今到底還是免不了自己難堪!
薛放確實聽明白了。
他盯著楊儀,屏住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