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新,說明有水兵用過,安全有保障;不舊,不會有年久失修的問題。
舉在手上細瞧。這東西是圓卜隆冬的一個青銅管,底下手持是個半圓形的把手,形制有點后世槍桿子的意思了,卻沒有扳機,沒有瞄準鏡,只有一彈道,一個藥室。
“茶花兒不對,你得先清膛,把膛肚里頭的火灰倒干凈。”
“好嘞!”唐荼荼跟著別人有樣學樣,把銃頭對著地咔噠咔噠磕幾下,磕出里邊那點余末。
城里來的姑娘們還在挑火銃,笑嘻嘻喊公孫家的公子過去幫忙,一聲一個“景逸哥、景逸哥”地著。公孫景逸左邊跑了右邊跑,忙不迭,礙著那點小心思,還不敢落下茶花兒這邊,時不時招呼一聲。
“茶花兒,牛角罐要掛在左邊腰上,右手端槍,左手填藥。炸個魚填上半肚藥就行,舀三匙的量。”
船上水兵朝著海里一把一把地灑餌,出一大片魚腦袋,粼粼閃著。
“好家伙,天寶魚!今年我還沒嘗過這魚!”
甲板上頓時沸騰起來,軍屯子弟們全舉起火銃朝著海魚集轟。
這東西長得像槍,聲音卻更像個大竹,“嗵——嗵——嗵”的,短促而后聲足,不能連發,打出去一次就得重新填彈填藥,威力卻不小,海面砰砰砰地炸開一朵朵噴泉,被炸死的、被水流擊懵的魚大片大片浮上水面。
唐荼荼學著他們的姿勢,雙腳一前一后開立,把銃管架上肩,等著誰忙完了過來手把手教。
“茶花兒,你瞄魚啊,你瞄天干什麼?”
唐荼荼:“啊?就這麼直接打?”
“那還怎麼?先給魚擺個供?”
唐荼荼頭回這東西,不大敢放,把手絹的兩角攥團塞進耳朵,左邊看看,右邊看看,看大家端著火銃的姿勢都尋常,個兒高的架在脖子上,從船舷上方往外,個兒矮的就扎個馬步,把銃頭穿進舷里。
沒見著統一的擊姿勢,也沒見有什麼講究。
晏昰午覺沒歇完,被甲板上的靜吵醒了,他來得遲,遠遠看見這邊的架勢就鎖了眉。
一群軍屯子弟,大約覺得人人都跟他們一樣會玩火銃,填點藥、點個火、炸出去噼啪聽個響就完事——正兒八經的新兵練火銃都是端木桿子練架勢的,再拆解部件一個一個學,最后才練填藥填彈,哪有一上來就真家伙的?
這管子沒有扳機,像小型的炮,用火藥一瞬間的沖力把鐵彈送出去。唐荼荼想明白原理,往藥室里填了一半火藥,用木杵搗了幾下搗實,了一顆鐵蛋丸塞進去,小心地點上火,瞄準海面。
等待的時間有點長,不知是火信子太長了,還是藥填了,唐荼荼端著銃管如臨大敵,卻半天沒聽見響。
“嗵——!”
突地,一聲比別人都壯實的砰響炸在槍頭,鐵彈出去的一瞬間,火銃就了手,后坐力推得唐荼荼往后趔趄了三步,一屁坐地上。
銃口噌得竄出一道金紅的火蛇,噴出三米遠,了把噴火|槍,老大一團火在甲板上開著花轉!
“哎喲嘛玩意兒呀這是?!”
“拿個蹦子怎麼還帶玩火的啊?”
“澆水,快澆水!滅了它!”
周圍的軍屯子弟們哎呀哇啦著,上功夫都利索,為了躲火原地蹦高的、竄上桅桿的、翻筋斗的,活生生變了一場火舞雜技。
唐荼荼嚇懵了,怕燒著人,著爬起來去撿那把火銃。
火銃卻被人飛起一腳踢到了船舷邊,一盆冷水澆上去。
晏昰提著的后襟拎起來,沖著面堂罵:“打仗的東西,也敢拿在手上玩!想學,跟這群紈绔子兒學?不知道去找我!”
唐荼荼全都是的,掛在他手上保持住個站樣,這才想起來自己的臉和手。
晏昰又喝一聲:“沒破相,一手灰,別了!”
“誰許你們玩火的?凡私用火者一件杖八十,各個都是營中尉將不?”
“船何在!兵則例都吃進狗肚子里去了?”
他吼人,比炮聲還炸耳,一聲一聲罵得周圍一幫軍屯子弟大氣不敢。
“是我馬虎了,哥……”公孫景逸戰戰兢兢要開口,被晏昰一眼瞪得閉了氣,趕把“哥”吞回去。
廿一已經用布裹起那把火銃拿過來查看,聲調里含著點笑:“姑娘把藥搗得太實了,頭部太實,尾部松散,尾部的藥沒燃盡,才竄出了火條子。”
其實是姑娘差錯,填出了另一種樣式,名曰“突火|槍”,是以火氣先將鐵彈突出去傷人,后頭又保持一段時間的噴火,在近戰中威力頗大。虎賁營中有一項就是專門練這個的。
往火銃里填藥可不像打大炮,炮彈多重、打多遠,算出火藥用量幾兩幾,那是一分不多一分不——火銃這麼個小件火,填藥全憑各人的手,火藥沒燒盡,噴火那是常事。
只是這一群軍屯子都是手,閉著眼睛都能把藥填準分量,人家都沒噴火,就姑娘前頭的火噴了一丈遠,驚得了手。
廿一開口,晏昰就有了數,卻照樣冷著臉,他心嚇,最好一次嚇怕了。
“得虧沒膛,不然把你手炸篩子;要是把尾銎沖開,你這臉都要變疤臉。”
唐荼荼:“知道了……”
后怕的勁兒還沒過去,在這麼多人面前挨訓,唐荼荼窘得頭都抬不起來,手腕還在作疼,蔫認錯:“我以后不嘗試了……”
晏昰冷哼一聲,換了把火銃塞懷里:“你不是想學?索一次學會,學,省得以后還做這蠢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