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嚷嚷的聲音不大,可武人耳朵個個靈得跟鬼似的,海風把這些議論一字不地送過去。
叁鷹聽得嘿嘿直樂:“一群多蟈蟈,連殿下都敢編排,奴才去敲打敲打?”
晏昰挑了張藤椅坐下,這些公子哥把奢侈玩出了花兒,平平常常一張藤椅也舒服得離奇,他松快地換了口氣,說:“不必。”
平心說,他是這樣的生活的。連喝著茶、吹著風、聽同輩人悄悄非議自己,都是頭一回經歷。
何況,他能陪的時間不多,撐死一個月,就得跟著欽差回京了。
別人不喊“殿下”的時候,常常忘了他是殿下,嬉笑打鬧都能拋得開規矩。別人開始喊“殿下”了,就記起他是“殿下”了。
船上一條條的桅桿、帆繩,將黃昏割得撥撥片片,晏昰視線不由自主地追著唐荼荼去了。在船尾站著,幾個十六七的姑娘笑盈盈地圍著說話——能幾個這樣合得來的友,也是在京城時沒有過的。
卻不知那頭兒的唐荼荼,從頭到腳脖子都快燒炭了。
和大,昨晚才給試穿過,今兒家堂姐堂妹就全知道有一種新奇的小“文”了。
大庭廣眾之下,被一群孩拉住,問什麼算大什麼算小,上圍怎麼量,下圍怎麼量,什麼是下垂什麼是副,什麼腺炎,什麼是增生……唐荼荼昨晚一句帶過的詞,和全禿嚕出去了。
唐荼荼理想的房健康教學學堂,它該是個私的、安全的空間,最好三到五個人,可以觀察自己,觀察別人。
而不是這樣:甲板上玩的男邁著大腳板撒丫子跑過來,跑過去,帶起一陣陣的旋風——天化日,們人手捧著個點了紅點的白面饅頭,充當教學道,帆繩上站著一排長脖子海鳥,聞見麥香,呼啦啦沖下來搶饅頭,一群姑娘揮著扇兇攆鳥。
唐荼荼惆悵地著腦門。
不是矯害臉皮薄,這味兒不對就是不對!
只是聊著聊著,拋開那點子矯,慢慢地也就不在意環境了。
講:“這個紅點底下布著輸管,是將來生孩子下的管道。饅頭里面的是脂肪,換句話說就是,每個人部的個頭大與小,其實與胳膊不、臉頰圓不圓一樣,就看長得多不多,胖人一般會生得比較飽滿。”
姑娘們一臉驚奇:“男的也有?!”
唐荼荼:“……對,也有。”
“這個饅頭后邊,連著我們的,上邊是大,比方我抬頭深吸一口氣,起伏最大的這塊就是大;側面是小,連著我們的肩膀,抬肩、轉肩、轉胳膊,就會牽這塊。”
站起來,原地轉著圈蹦了幾下。
“看到了嗎?像這樣的大幅度運,如果我的小不夠,沒有收束、支撐的力量,那這兩塊就會上下左右跳,你跑十里地,它倆能跟著跑出一里地,被服破了會發炎,拉傷了會很疼,慢慢的,皮松弛了便會下垂——這就是穿文的必要。”
唐荼荼講完,發現一圈姑娘都是怔怔思索的表。
公孫家家大業大,各房各支都有基業,就是堂親姐妹也不住一個宅子里,但總歸比外人親得多。
一個姑娘左邊瞧瞧,右邊看看,紅著臉,不大好意思地開口。
“我娘每回騎完馬,總說口痛,卻不找府里的大夫,總是到外邊去請一個治帶下病的醫,關起門來悄悄看病。我以前奇怪呀,問‘娘你哪兒疼怎麼疼’,也不跟我說,跟我嫂嫂關起房門來才嘮一嘮。”
又一個接過話:“我家嬤嬤四十多了,過我,過我弟過我妹,那倆房就了那樣子的……皺皺,快要垂到肚臍眼了。”
“我的嬤嬤也是,還有我姥姥、我太婆,上了年紀的老太太都是那樣的,穿著裳都能看出來。”
唐荼荼聽得漸漸走了神。
看著這群十五六的小丫頭,談起自家府里的時都紅著臉,有點新奇,又好像有點喜悅,因為這大概是們這輩子、頭回跟同齡人這樣坦坦地談論的私。
于是唐荼荼也笑起來。
盡管數不出完整的骨骼,也講不出足夠專業的健康知識,可這點兒絞盡腦捋出來的東西,會跟隨這群孩子回到家里,傳到們母親姐妹的耳朵里,傳給后院的婦人……就這樣的,一點一點擴大出去。
唐荼荼忍不住多說了幾句。
“大家夏天洗澡都勤快,這我知道,但到了冬天容易犯懶,懶得燒火燒水,平時就只洗洗頭,那是不行的。不管是房衛生、還是私衛生都得注意,每日都要洗,撐死了兩天怎麼也得洗一回。”
這年頭沒有很好的洗滌劑,窮人家洗裳用草木灰水、用石堿疙瘩塊,便宜的棉麻料經不住洗,而穿的小料子貴,更舍不得洗,常常是穿餿穿臭了,才換下來過一遍水。
唐荼荼以前見家里的嬤嬤天天洗裳、晾裳,唯獨不見們晾小,觀察了好一陣才發現們這病。連勸帶三個月,又讓同屋的互相監督,才生生把嬤嬤們這幾十年的劣習給改過來。
而這群將門小姐,家里缺不了裳,也缺不了皂角,只是中外衫一層裹一層,總不可能每天換洗,生理衛生尤其得注意。
唐荼荼突然亮了眼睛:“生理你們要不要?就是來月事時穿的一種子,棉料的,穿上這個不用系月事帶,也不會臟了床褥,用完扔炭盆里燒掉就好。”
和:“要要要!我盛,那頭兩天晚上一打滾就是半床。”
姑娘們你一言我一語地說:“茶花兒,讓你家嬤嬤多做幾個。”
“對!多做幾個,我們家里頭都有針線房,拿回去讓嬤嬤們看看就知道怎麼做了。”
“像這文,咱們還能用更好的料子,試試茶花兒說的那后系帶,要是肩帶細一些,穿紗兒也不會過去。”
唐荼荼:“好嘞,了解!”
笑瞇瞇想,這可不能讓你們白白拿回去,得掏錢!得!得幫著把工廠搞得風風火火才行!
天大黑了以后,艙下的戲鼓、二胡有板有調地響起來。
夜里的甲板要熄明火,黑乎乎地飄在海上,可站在甲板上往下,底下每一層船艙、每一扇窗口都是金紅的,船腹里藏著個紙醉金迷的銷金窟。
這是下船前的唯一一頓正宴,伙食班子從昨晚上船一直籌備到今日黃昏,把海里能撈的東西撈了個完全,蒸炸炒燒燜燉烤,十八般廚藝炫技一樣往上端。
公孫家嫡長孫做東,天津六衛十一所、轉運司陸海漕三路分巡,一群三四品大員家的子列席,一條船上匯聚了全天津最顯赫的二代。
別人往上湊尚嫌不及,唐荼荼躲著走。
“不是一路人嘛,不想往人家的圈子。和仗義,肯定要拉我坐首席,坐個座兒是沒什麼,但我得為我爹想,同桌的都是我爹頂頭上司的兒子閨,我埋著臉悶頭吃飯像什麼樣子?總得端茶敬酒拍馬屁吧,揀著俏皮話逗人家笑,多累。”
晏昰聽前半拉時是笑著的,聽到尾,哼了聲。
心想:一群土瓦犬,也配“端茶敬酒拍馬屁”?他自個兒都沒聽過唐荼荼的俏皮話。
海鮮剛上桌、小酒還沒涼好,唐荼荼才把第一口蔥油螺片嘗了個味兒,隔壁的房門就被砰砰敲響了。
漕司家的下仆在門框上喊:“杜郎中!杜大夫!杜神醫!您快去給我家公子瞧瞧,下午還好好的,喝了半碗粥,居然燒起來了!手心腳心都火燒火燎的,燒得人都迷糊了,胡言語說看見了海神娘娘!是不是招著海鬼了啊?”
來了!
唐荼荼心撲騰往下一墜,慌張站起來,迎上二哥質詢的目又一個字不敢講,只落下句“我去看看杜仲”,連忙往隔壁屋跑。
“杜神醫,您快點吧!”
幾個仆役連催帶請,就差駝著杜仲走了。
“別急,細說說癥狀。”杜仲背上了船的是三個大醫藥箱,箱中疊著機關,小屜小藥格麻麻無數,杜仲手上利索地揀著治發熱的草藥。
他看不出慌張的樣子,只是蹙著眉思索怎麼會發起燒來。
唐荼荼比他慌張多了,差點摳破自己掌心,咬著牙冷靜下來想:暈船不應該發燒的,嘔吐得狠了倒是會引起電解質紊,可漕司公子輸了一瓶鹽糖水,不吐了,該是鹽糖水見了效。
這隔了半日再發起燒來……就只剩輸管污染一個可能了,羊小腸里的大量細菌流進管,刺激了免疫系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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