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清公子瞅瞅二人背影,再瞅瞅公孫,這商家子敏銳,遲疑著說:“……這不像親哥親妹妹啊,公孫你問清楚了麼?”
公孫景逸奇怪:“什麼意思?”
“打眼瞧著就不像,這是親哥嘛?我聽說唐家太太是續弦,頭婚還是二婚?是不是前頭丈夫沒了、從那邊帶進門的兒子?要說茶花兒妹,咱也見過,姐妹倆鼻子臉一個模子,濃眉大眼,一笑多喜慶,跟這哥哥眉眼氣度都不像一個家門出來的。”
盛公子呵呵一聲:“人家倆,你看我一眼,笑一下,我看你一眼,笑一下的,昨兒打火銃,二哥還給了回汗,拿塊手帕就捂臉上了——那勁兒輕的,活像茶花兒是個泥人,手一下就碎了,他是輕輕把汗沾走的!”
“是繼兄吧?嘿嘿嘿,繼兄繼妹一家親,得,沒公孫你什麼事兒了。”
公孫景逸一腳踹過去:“你們真是狗眼看人,腌臜扎堆!人家一個娘肚子里出來的,笑一下怎麼了?汗怎麼了?我跟和還一個沙坑里打過滾呢。”
公孫景逸放眼再去瞧——茶花兒累了,賴皮不好好走路,哥拉著走,還是隔袖握住的手腕,怎麼看都是鐵鐵的兄妹嘛!
鐵鐵的親兄妹坐上同一輛馬車,走了同一條路,回了一個“家”。
像漕司、總兵府這樣顯赫的人家,沒哪個是桿司令,周邊幾省是自己的人脈,自有員把人領回家里仔細接應著。
外省員通通住招待所,“候館”,修得富麗堂皇,連住宿帶餐飲、泡澡聽戲、租馬租車、大小銀兌、行李寄存,那是一應俱全,平時專門招待公出的員,空閑房間多的時候,偶爾也開門出與過路的富商住,平平館中收支。
只是這尊貴是要花大價錢的,天價酒店驗券幾十兩一位。
唐荼荼尋思:二哥不想份,還帶了這麼些影衛,進這道門得多錢。
正想著,就見廿一拿著一沓腰牌,人手一塊發下去,七品小吏牒,將將夠進候館的門。
唐荼荼驚得拿起來看,牒書上姓甚名誰、任職于哪、公差幾日都寫得清清楚楚,唯獨名字對不上號,是一沓假名。
驚大眼睛:“這是造假的?”
廿一笑了聲:“怎至于此。門下食客都有的,出門在外辦事的皆有準備。”
看來是方造假。唐荼荼放下心:“那好,省錢了。”
堂倌仔細驗對著一封封牒文,廿一抱臂等著,忍不住飄來一眼。
姑娘真是……傻人有傻福,主子為了跟做幾日鄰居,費這苦心,到姑娘眼里就惦記個“省錢”。
蓬萊是東海諸夷國來天朝朝覲的頭一個落腳,候館可比王府規制,占了足足半條街,園里還看見幾個西洋面孔,穿著漢人的長袍大褂,不知道是干什麼的。
七品小們住在北館,地方偏,一排小院都是依著地形建的,不是齊整的四方院,卻全是地地道道海景房,爬上繡樓就能看見海。
院大,清靜,還步步是景,唐荼荼活兩輩子也沒住過這麼好的招待所。
大門外掛了盞“唐”字燈籠,表明是已經住上人的院。跑堂的踮起腳,往隔壁門檐下掛了盞“嚴”姓燈籠,哈腰留了句“爺有事只管吩咐”,麻利地走了。
院門大敞著,唐荼荼挪著碎步,半天沒挪進去。
于是晏昰也沒走,他如往常一樣背著只手,雪青的護領束著脖子,像一顆風紀扣,藏住生機蓬的骨,肩膀寬展,膛實,脖子上的筋都練得恰到好。
堂堂二殿下呀,那站姿,那舉止、口吻,活像大人給下訓話,訓的卻是——
“回去歇個覺,今日哪也別去了,好好歇一歇,這幾天多的是玩。”
“睡起來讓丫鬟曬了床褥,時節,只有午后太才好。”
“魯菜與京畿菜不是一個口味,要是吃不慣,就來我院里。”
唐荼荼笑得不行:“我知道的,我都……”
想說:我都多大人了,不是孩子啦。話到邊拐個彎,彎了:“二哥真好。”
兩個院兒分明門挨門,中間就隔道一米半高的墻,抬抬腳就能過去,兩人磨磨蹭蹭的活像要分別三年。
直到院里沖出來兩個護院,招呼著:“老爺,夫人!二姑娘找過來啦!二姑娘累壞了吧?”
結果一眼瞅見門前這狀,青年溫,含笑,護院立馬嗅著了不一般的味兒,驚疑地看看自家小姐,又驚疑地瞅瞅這公子:“這位……”
“不認識,一個問路的。”唐荼荼急中生智,隨手一指:“公子,茅房在西頭!你自己找過去吧。”
說完一溜煙跑進去,把大門砰得關上了。
被關在門外的二殿下,吸了好深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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