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昰:“正是。”
唐荼荼又去猜:“事兒是前天出來的,當時島上的信眾有上萬人,娘娘廟里邊的看守也得有幾十個,能在這麼多人眼皮子底下把七十多個銀箱帶出去,這是監守自盜!疍民是被提溜出來頂包的!”
監守自盜……
唐荼荼回,著那些愁眉不展的真人、衙役,還有一襲一襲緋的青的綠的袍,里邊到底有多人是真真切切為了查案的?
孫通判來得那麼快,供得那麼急,是為遮掩什麼?
“呵,咱們去看看是什麼貔貅,敢張口吞下三十萬兩,”
晏昰大步向前,厲聲吩咐:“島上指泊司何在?調出這三天里所有離島大船的船牒,將每條船的間量、倉容、吃水深通通算一遍,尤其貨船,離島的船都該是空倉才對,載貨蹊蹺的,通通令人追上去攔截。”
一層層傳話下去,所有人全忙活起來,唐荼荼回頭著山肩人滿為患的道場,心跳得砰砰的。
疍民不是賊。二哥是有能耐給他們翻案的!
廟島西側,幾百個府兵圍了圈,拉了柵欄,把疍民里的刺頭全圍在里邊。這幾十人前天帶頭與兵起了沖突,昨日抵抗毒煙時,又重傷了兩個縣兵,都是手段狠辣的人,臬臺大人發了話,說要把這伙人盯。
幾個麻猴似的年揣著干糧,從柵欄一個接一個地鉆進去,捱了差幾聲罵,也跟沒聽著似的,全聚到了閻羅旁。
年紀最小的那個社哥,手腳勤快,也甜:“頭兒,你吃這包子,我嘗過了味兒好的。”
“這群狗缺了德了,全是素餡包,連星子也不放一粒!一人只給倆包子,說是怕頂了食,呸!”
閻羅折了一條骨,頭上干的糊得睜不開眼,可他已經兩日水米未進,疼在生死面前不算什麼,接過那碗粥幾口進了肚,包子沒舍得吃。
他后一塊帷布、幾枯木,圈出了一個錐形的圍擋,那里邊著個人不停地咳,咳得仿佛每一口氣都是最后一口,分分秒秒要斷氣似的。
閻羅拖著斷走過去,問了句吃不吃喝不喝,布底下蜷著的人搖搖頭,抖著手慢吞吞掰開一只包子,把鼻尖湊到包子餡前,聞了聞炒蛋、木耳與香菇的味道。
蛋炒得好,是用好油炒的,用好油才能炒這樣的金黃。
這味道好似讓得了巨大的滿足,人心神一松,把掰開的那半包子塞到閻羅里,淺淺出一個笑,又捂住開始咳。間的沫咳得止不住,布簾子上濺了碎碎的點。
“睡罷,阿茂再睡一會兒。”閻羅了的臉,合上了布簾,整個人被悲痛錘得臉青灰,撐著膝蓋走回原,吃力地坐下,端起了阿茂那碗粥。
社哥和旁邊一伙人圍坐圈,都沉默地看著,這麼些年,他們就沒見過頭兒低過頭。有那麼一瞬間,社哥甚至覺得衙役打斷的不是他的,連他的脊梁也一起打折了。
他小心翼翼問:“嫂子……好些了麼?”
“你嫂子熬不過去了。”閻羅大口大口嚼著包子,仿佛啃著誰的:“掉海里嗆了水、又連咳三日不止的,便沒救了,撐不過這兩天了。”
社哥干的角,指指山上,眼睛里蹦出點:“山上有大夫,都穿著白大褂。漁丫們說那里頭有神醫,只要跪一跪,抱住神醫的像回事地哭兩聲,神醫就會給他們看病,不要一個銅板。”
“不準跪他們!”閻羅冷不丁喝了聲,狼一樣的目死死鎖住他的眼:“那都是府的人!當的害我們什麼樣你忘了嗎!給磕頭討飯,一輩子都是當雜碎的命!你嫂子能熬過去是的造化,熬不過去,我一天三頓給墳頭擺飯!”
“我、我……閻哥別發火,我就是隨口一說。”社哥嚇得不敢說話了。
叢有志在他腦袋上呼嚕了一把,把年推到一邊去了。
他們一群人,各個賤名,但又與天跪這跪那、遍地討飯的疍民不一樣,他們是站著的,打小父祖輩就教‘跪天跪地跪鬼神,不跪畜牲王八孫兒’,這些年腦袋別在腰上,錢沒攢著,一骨頭卻比什麼都。
“且養好傷,看看那些狗打算干什麼——不怕死的都備好家伙事兒,咱們逮住空子殺出去。”
叢有志挑起三角眼一掃,周圍的青年有幾個被他嚇得了脖子,囁嚅著才要開口,便被叢有志堵死了話。
“怕死的站出來,老子一刀攮了你。”
他腰上拴著截爛麻繩,懷里藏著鐵片刀,脖子上掛著一條糊滿油泥的骨頭串,可邊的人都知道叢有志拿這三樣不起眼的件殺過多人。那串三角骨頭,每一顆都是鉆深海里拔下來的鮫鯊魚牙,比剪子可鋒利得多,捆上能當匕首用。
一群青年不敢說話了,漸漸地,眼里都涌起殺意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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